楊洪被馬遷安瞪得很不自在,低頭走開。黑羽在望遠鏡里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內心中不禁感慨:啊…,將軍就是將軍,石井將軍即使被俘多日,但他依然保持著大曰本帝人的本色,他對抗聯怒目相向,沒有一絲屈服的表情,真的是不簡單呢。
楊洪快步走到黑田身邊,努努嘴吩咐道:“看到沒?黑羽頭上飛著一群烏鴉,你去給那個黑羽說,就說我們十秒鐘之內就能擊落這些傻鳥,讓他放聰明點,不要打什么壞主意,如果在換俘的時候出現什么意外,我們會立即擊斃石井四郎,不論他已經跑了多遠。”
黑田高興地嗨了一聲,樂顛顛向黑羽跑去。楊洪絲毫不懷疑黑田再次叛變回去,長時間的相處,抗聯戰士們基本上都已認清黑田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他非常享受抗聯軍中這種平等友愛熱情向上的氛圍,用楊洪的話說就是一個通過了思想改造的戰士,用敵人的話說就是被洗腦成功,渾身上下都是紅色的了。不僅黑田如此,絕大部分被俘的曰本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改變。
黑羽忍住厭惡盯著越走越近的黑田,越看越生氣。這個家伙不就是剛才喊話的叛徒么?帝國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黑田一步步接近黑羽,近到直到看清了黑羽領章上的中佐軍銜和陰沉的刀條臉,才滿不在乎的開口道:“抗聯一路軍反戰同盟分會第一小組組長黑田直太郎在與你說話,閣下是黑羽純一郎?”
“八嘎!”黑羽低聲恨恨的罵了一句,立刻遭到了黑田的反擊,“閣下請注意口腔清潔,如果閣下嘴巴里有蛀牙和殘留食物,我很樂意為閣下瞧瞧,在戰前我曾是一名牙醫,這個我很在行。”
“混蛋!”黑羽不由自主的捂了一下嘴巴,忽然又覺得被對方嚇住了,每個人的潛意識里都很害怕被牙醫拔牙,遂氣憤的“痛罵”黑田,“你這個懦夫,難道你身上一點武士道的精神都沒有嗎?被俘后為什么不自殺向天黃謝罪?不僅如此你竟然還做上了中國人的狗,你還有什么臉活在世上?”
黑田對黑羽這種惡狠狠的態度似乎早有預料,黑田經過抗聯教育,內心中早就不認同什么武士道了,武士道是病態的,是反人類的。他做平民的時候對武士道根本不感興趣,當了兵以后被迫接觸到這種宣傳,有一段時間心理也曾動搖過,但現在則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站在一個新的高度上來重新審視自己的遭遇,他的從軍歷程也代表著大多數日軍的經歷,黑田明白:
在戰爭開始的時候,日本的一切都顯得有些瘋狂。最初,只有一小批狂熱分子鼓吹戰爭。但是隨著戰爭動并且逐步升級,一種病態的愛國主義開始控制整個社會,那些一開始并不支持戰爭的人也逐漸被拖進這種瘋狂之中。開始時日軍中的大多數都不是武士道信徒,后來,尊奉它并且為榮譽而戰的壓力開始潛入他們的意識深處。一旦士兵被拖進那種文化之內,它便無處不在,而他再也無法回到外面的世界。那些觀念不斷地感染著普通士兵,直到他全身心地相信與其被捉住當戰俘,倒不如舍身戰死更為榮耀…能夠為你的家庭、你的國家和你的天黃而獻身是畢生最大的光榮,這種光榮感激勵著曰本人在亞洲的軍事進軍。對幾乎每一個人來說,他們視死如歸,他們認為死,比起在征服亞洲的事業中失敗而茍且偷生要幸福得多。
黑田是烏拉嘎戰斗中被俘的,當時他與一些同伴不想死,走投無路之下聽信了抗聯的宣傳,半信半疑的進入戰俘營之后,了解到了抗聯真的遵守《日內瓦公約》,不僅如此,抗聯還將他們視為可以信任的工農兄弟,通過一批日本員對他們的思想改造,他感受到了進步和文明的力量,完全被新思想所折服。
出乎黑羽純一郎的預料,挨了罵的黑田無一絲一毫的羞愧,反倒帶上憐憫的表情對著自己說,我可憐你,你真悲哀!你為了那些大軍閥大資本家賣命還蒙在鼓里,在他們眼里,你恐怕連狗都不如。
他們說的完全是不搭界的兩碼事,黑羽話語中心是民族和國家,黑田話語重點則是階級和壓迫。兩人話不投機。
“廢話少說,你們想干什么?”黑羽終于不耐煩了,他知道自己說不過黑田,黑田說的那些他也知道,但迄今為止他沒有想出什么辯駁的說辭,一套系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不是黑羽所能抵擋的。
話不投機,黑田也很直接干脆,指著黑羽上空盤旋的一群烏鴉說道:“沒別的意思,讓你們見識一下我軍的槍法,打消你們搞鬼的念頭,我們將在十個數之內把這群烏鴉打下來。”
交換戰俘,雙方的兩個人將獨自離開對方的行列走向己方的位置,在這段路上戰俘的安危問題也是必須要考慮的,不知道曰本人怎么想,反正抗聯這邊是極為重視小富蘭克林的安全,他們怕小富蘭克林還未走回己方陣列時遭到對方黑槍,有必要先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如果你們敢埋伏人打黑槍,那么石井四郎的性命也必將難保。
“哧!”黑羽純一郎面帶不屑,莫說這群目標這么小,你們槍手距離那么遠,就說這群目標可不是固定靶,它們會飛而且一直在飛,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足有2o多只,怎么可能呢?一下子全打下來?這個丑你們是出定了。
抗聯這邊的森林里,夏真在鎮定的提醒狙擊手們,“注意風、空氣濕度、溫度和自己的呼吸,等會兒可別讓你們楊隊長難堪。”
要射擊二百米外數十米高空中飛行的小鳥,難度不小,接到任務后狙擊手們就放棄了無依托射擊方式,紛紛找好了樹杈朽木之類的依托,將槍支穩穩當當的架了起來。
黑田做了個手勢,楊洪看到后對著自己后方也做了一個手勢。
“打!”夏真一聲呼輕呼。
莫辛那甘與托卡列夫半自動特有的聲音隨之清脆的響起來。
“叭…叭…啪…”
第一輪,緊接著是第二輪。
兩輪過后,正呱呱亂叫的烏鴉群撲啦啦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摔落一地,掉在了黑羽等人的身前身后。
“咔…”最后一輪響亮的齊射,逃過前兩輪射擊的飛得最快的一只烏鴉在空中凌空爆裂,黑色的羽mao紛紛揚揚散落下來,一根帶血的羽mao掉在了大張著嘴巴驚疑不已的黑羽頭上。
“納尼?”黑羽終于從石化狀態清醒過來,小心的從帽子上摘下烏鴉羽mao,沉默不語。
如此看來,自己完全沒有機會搞什么小動作,抗聯對自己的防范異常嚴密。從對方擁有如此眾多的神槍手上面來講,即使換回來的石井四郎回到了己方隊列,對方依然擁有一槍斃敵的能力。
烏鴉是曰本人的神鳥,神鳥都被中國人干掉了,此為不詳之兆。像黑羽一樣心中在流血的還有后藤原大尉。
相對于震驚抗聯槍手準確的射擊,后藤原更加痛惜“太陽鳥”的逝去。
“這群不敬神的中國人,愿天照大神懲罰他們。”后藤原趨前一步,撿起地上的一只帶血的烏鴉,對著它喃喃道。
黑羽不滿的瞥了后藤一眼,他反感懇求神來解決問題,如果到了那個地步,不正說明他們已經對抗聯毫無辦法了嗎,求神是一種懦弱退縮的表現,后藤原還是年輕啊,還沒有堅定地自信。
黑羽的潛意識里想到了三個月前他遇到的那場戰斗,當時他與后藤原正在軍隊中調研,遇到一個封鎖鐵路線的中隊全軍覆滅的事件,事后報告還是他替后藤原寫的。
在那次戰斗中,一個中隊近2oo人沒有做出像樣的抵抗行為,大多數士兵是被對方一槍爆頭,他隱約感到今天對面的抗聯部隊有可能就是那支神槍隊,他多年的直覺不會騙他。
后藤原舉著自己手中的烏鴉驚訝的低呼一聲:“啊!原來這只太陽鳥中了不止一顆子彈。”
后藤原手中的烏鴉身上有六個槍眼,這證明三顆子彈穿體而過,對方子彈度高動能大,烏鴉肉體單薄,子彈還未來得及翻轉就已穿過。
如果每只烏鴉都不止一顆子彈擊中,那對面的抗聯狙擊手們不是太可怕了嗎?他們的人數必將很可觀,就沖著這支狙擊手隊伍,都不是自己身后伏兵所能惹得起的,要消滅他們必須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黑羽沒權力讓伏兵冒險,他沒權力這樣做。
沒容黑羽想得太多,還未離開的黑田就急著催問了,“那么黑羽閣下,我們的交易可以開始了嗎?”
交易?黑羽氣呼呼的答道:“交易?我討厭這個詞,只有那些大阪的小商販才會說出這個詞匯。”
“猜對了,我就是大阪人。”黑田笑嘻嘻答道。
你!黑羽無言以對,最終無可奈何的同意“交易”開始。這個姓黑田的大阪人他惹不起。
馬遷安與小富蘭克林交錯而過,為了防范“石井四郎”趁機難,小富蘭克林在經過馬遷安身邊時特意注視著馬遷安的眼睛,眼神往往預示著他下一步的行為,這個小富蘭克林懂。
但是他沒有看到暴虐的、憤憤的、不友好的、要動手的眼神兒,他只看到了一絲“貪婪”的眼波,沒錯!就像看一堆會走動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