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岳離開陶遠近家后又按照預先計劃的那樣向一個秘密聯絡點走去。
這個聯絡站是一個皮毛貨棧,大掌柜的是一個叫吉山完造的曰本人,二掌柜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圓頭圓臉的中國人,叫喬明山,劉宗岳對喬明山的來歷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才是這個聯絡站的總負責人,代號豆莢。皮毛貨棧是掛在滿洲畜業株式會社齊齊哈爾分社下面,由于掛上了曰本外皮,這個貨站擁有一定的避免騷擾的自我保護能力。明著是曰本人的下級分社的分社,暗地里則是抗聯的秘密聯絡站。
在暗夜里,劉宗岳機警的閃避開一隊巡邏的治安警察,悄悄走到貨棧的后門處。貨棧屬于前店后居住式,平時喬明山夜晚一般不會出門,很安靜的的呆在家中。
劉宗岳放輕腳步踱到一人半高的磚墻旁邊,伸出雙臂扒住墻頂,雙臂用力刷的一聲輕響,身軀已騰空躍上院墻,只一閃就閃下墻頭身處院墻里面了。
劉宗岳體壯身輕,爬這種高度的院墻自不在話下。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不喜歡敲門弄出動靜。
噗的一聲輕響,劉宗岳雙腳落地后一個屈身站起,正待步向十幾步遠的后屋門時,忽然愣住了,表情凝固在剛剛落地時還保持著的一點點自得。
在劉宗岳落地處僅三步遠的地方矗立著兩條人影,這兩人稍一愣神之下忽然也動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一左一右飛身躍起向劉宗岳狠狠壓了過來。
只一瞬間,三人砰的一聲撞在一起,幾下蒼鷹搏兔的動作過后,只聽一人刻意壓抑著嗓音咦的一聲。
“咦?老劉?”
劉宗岳被兩人拿住雙臂正勉力蒙頭掙扎,忽感雙臂一松,已經被人放開了束縛,定睛一看也不禁大感驚奇。
其中一人是喬明山這不奇怪,今天總算見識了這個胖胖的豆莢驚人的臂力,而另一人卻是劉宗岳打死都沒有想到的人,這不是十二混成旅騎兵團長孫大強嗎?說起來兩人在獄中還一起吃過幾個星期的牢飯,他在這里干什么?
孫大強在數月前也被王之右以貪污后勤物資的罪名投入了監獄,不過他的案情簡單,過了幾堂之后查無實據放了出來,依舊回到了原部隊,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
借助屋出的昏暗的燈光,劉宗岳與孫大強面面相覷,兩眼瞪小眼定定的看著對方,誰都不想開口詢問對方,疑慮中兩人找不到措辭化解這段奇遇。
這里是秘密聯絡點,對方是干嘛來的?是自己人不是?還是普通交往搞緊俏物資?
豆莢喬明山對這次意外哭笑不得,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唉,你們倆個怎么就這么巧?算了,都跟我進屋,我來給你們解釋一下。”
“你們是同志!”進了屋以后,喬明山面帶微笑對著兩個驚疑不定的地下工作者解釋到。
聞聽此言,劉宗岳與孫大強兩人把不知不覺中伸向腰間匕首的右手又悄悄放下,同時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放下右手后兩人沖著對方發出了歉意的笑容。
雙方已經準備一旦聽到不利的信息后,為保密要先下手為強干掉對方,刀頭舐血的地下工作非常殘酷,也很血腥,一旦暴露就是死,兩人的神經難免有些繃得過緊。
按照理論,豆莢小組人員都是單線聯系,如非重大事件需要互相配合外,組員彼此之間不允許互相交流與認識,目的也很簡單,這是為了保護大家安全。
但是今天原本互不知情的劉宗岳與孫大強撞在了一起,尤其是在這個秘密聯絡點之內,再不向他們解釋清楚也就不可能了。
喬明山繼續微笑著但聲音明顯帶上了警示:“記住!你們不是孤軍奮戰,在偽政府內,在偽政府軍內像你們這樣戰斗在敵人心臟的勇士還有很多,既然知情了,我要求你們為對方嚴守秘密,不準在人前流露出親密的態度。”
這是最基本的準則,劉宗岳與孫大強哪里不知道?但兩人依然鄭重的點頭應承,看向彼此的目光從熱烈逐漸變得安靜平和,恢復了一個地下工作者應有的狀態。但喬明山知道,兩人心中的驚喜還需要一段時間消化。
略略幾句話后,已經匯報完工作的孫大強先行告辭。喬明山送走孫大強后轉回屋里看著安靜的劉宗岳不免半真半假“埋怨“了幾句。
“今天這么急跑來,是不是王之右出行計劃有變?”
王之右帶隊出發這件事關系到馬遷安能否順利抓到王之右,抓不到王之右及其汽車隊,馬遷安將不得不改變計劃。如果不是王之右出行計劃有變這種“大事”,劉宗岳根本不值得冒險悄悄前來。
“那倒沒。”劉宗岳搖著頭否認,“我來主要是想申請點經費,我有確切的消息說王之右正在暗中賣官,我想買到參謀處長這個位置,這樣我就能掌握第三軍管區所有軍事民生的計劃,就能夠給部隊提供最詳實的第一手情報。”
“哦?”喬明山輕輕的恩了一聲,這倒是一件好事。喬明山很感興趣接著問道:“除了參謀處長這個位置,還有沒有更大的官銜?放心!我們有錢!”喬明山拍拍自己的腰包,顯得胸有成竹。
劉宗岳搖了搖頭,任命參謀處長這個位置應該是王之右最大的權限了,再往上就不是王之右的軍管區司令部說了算的事情。又想了想,劉宗岳回憶起剛才陶遠近與自己交談的閑話,馬上匯報道:
“暫時沒有比參謀處長更大的官職,但是我聽陶遠近說,好像還要成立兩個新編騎兵旅,為了圍剿越來越難以對付的抗聯,他們打算在第三和第四軍管區新設四個騎兵旅,第三軍管區要設兩個,現在還處在保密狀態,這個肯定是以后的事情了,人事任命要新任司令呂恒說的算。”
哦?這個信息也是一個“好的”信息,提前知道敵人的打算,就可以提前做工作,喬明山腦海中浮現出剛走不久的孫大強的面容,如果現在就讓孫大強與上邊套近乎,是不是能搞到一個騎兵旅長的位置?
簡短聽完劉宗岳的申請,喬明山留下劉宗岳在屋里等待,自己則快步走進雜貨棚,從夾墻處拖出一臺電報機開始工作。
劉宗岳百無聊賴之際,貨棧“大掌柜”吉山完造身穿一件邋遢的和服,坦胸露懷趿拉著木拖鞋一搖一擺的進來陪聊。
吉山完造就是這么一個邋遢的人,劉宗岳早已見怪不怪。劉宗岳對這個詼諧幽默的曰本gcd很有好感,吉山完造不同于那些動不動就吱哇亂吼的曰本移民,他一貫就像個彌勒佛一樣討人喜歡,這種性格也是他做地下工作時的天然偽裝與保護層。
“吆西!劉君的什么的干活來的?不說實話小心的死啦死啦的!”
吉山完造撇著嘴巴,右手食指不時的揉搓著剩不下幾根的仁丹胡,故作兇惡甕聲甕氣的壓低聲音“喊”道。
劉宗岳啞然失笑,吉山完造樂觀詼諧的性格給嚴酷的地下工作增添了一絲“溫情”,讓人感受到了溫暖。
“聽說太君發財大大的,我找太君來敲竹杠!竹杠這么一敲,一敲銅子滾滾而來,二敲銀元飛流直下,三敲金條大雨傾盆,四敲…”
不待劉宗岳唱完,吉山完造及其配合般的一屁股坐到了躺椅中,用夸張的聲調哀求道:“大爺饒命,鬼子家也沒有余錢啊。”
兩人哈哈大笑。
兩人彼此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兩人因紀律所限,絕口不提與兩人共同工作之外的事項,交流完有限的共通工作后,兩人扯起了生意買賣之間的事情,貨棧與第三軍管區司令部還未建立起買賣關系,兩人探討能否打開這一條渠道,讓貨棧掙點利潤可以提供抗日經費。
正商討間,喬明山收報回來了。
喬明山拍著吉山完造的肚皮趕走了他,回過頭來對劉宗岳說道:“老劉,上級已經同意你去爭取參謀處長的位置,你申請的五千五百元錢馬上就給你,上邊考慮到可能還有意想不到的花錢的地方,又特批了五百給你請客,讓你同軍管區司令部內的人搞搞關系,馬司令對你很看重,你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啊!”
劉宗岳高興之極鄭重的點頭應允:“我絕不會辜負上級對我的信任!等我有了更高的權限,我還會主動發展我們的力量,讓勝利早一天到來。”
喬明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貪功冒進要不得!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同志請你記住,我們的敵人沒有在睡大覺,任何夸大自己能力貶低敵人的行為都是危險的,我不希望就這樣輕易的失去你這個重要的戰友,請你不要說什么主動發展我們的力量這種豪言壯語,這種心態要不得,一個不慎就會葬送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劉宗岳低下頭,眼圈有些微微發紅。曾幾何時他得到過如此的關心?他很感動。
喬明山覺察到自己的話語有些嚴厲,劉宗岳是個好同志,想發展壯大地下力量立功是可以理解的,自己是不是挫傷他的積極性了?
“呃,老劉,我說的過于嚴肅了,我就我的態度向你道歉。”
劉宗岳猛然抬起頭,睜著泛酸的眼睛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戰友,百感交集。
“不!你批評的對!我完全接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