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琦主動打電話給方志誠,讓他請自己吃飯,方志誠當然不會拒絕,最終選定了一家特色的燒烤店。這幾年隨著經濟的發達,餐飲業也變起了花樣,以前在瓊金很少見北疆特色燒烤,在瓊金開了很多家。
這一家燒烤店,方志誠之前曾經來吃過一次,他不太愛吃葷腥,但這家燒烤店讓他記憶猶新。進門之前,便看到老板將燒烤爐放在外邊,孜然在炭火的烘烤下,爆發出陣陣濃香。烤爐擺放著烤架,上面架著一只羊腿,已經成為金黃色,穿著一身白卦的廚師不停地在上面你撒上各種調料,只是在一旁看著,早已是食指大動。
店里的環境只能說一般,幾桌客人喝得面紅耳赤,舉杯推盞,有些嘈雜。樓上有包廂,帶上門后,便安靜許多。
“兩人吃是不是少了點味道,你有沒有同事,可以一起喊來。”方志誠點好菜單,遞給隋琦。
隋琦看了幾眼,在上面勾畫了幾下,攤手道:“咱倆私下見面,喊那么多人過來做什么?我現在非常討厭跟他們那些家伙在一起,喝了酒之后,就完全不像正常人了。平常看上去話不多,喝了騷尿之后,跟瘋子一樣。”
方志誠聽著隋琦這么評價飯局后的同事,忍不住目瞪口呆,露出難以置信之色,道:“真沒想到這樣的話能從你的口中說出。”
隋琦笑了笑,道:“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在我也練成大嗓門,以前在中央的工作方式已經失效。市里的這幫人,可不不會那么自覺,你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他們可不會把你當一回事。”
方志誠聳了聳肩,笑道:“你現在的變化很好,變得接地氣了。當官就是要接地氣,了解老百姓的水深火熱,才能提出真正改變民生的政策。曹堯市最近獲得了好幾筆國家教育部的資金扶持,并引入好幾家大型的民營教育集團,動靜可不小啊。”
隋琦眨了眨眼,道:“曹堯的地理位置比不上淮南南部的城市,但這種環境下,全市教育的風氣卻是要好過其他城市。從上到下,都形成了一股依靠學習改變命運的氛圍。所以曹堯的學生特別能吃苦,特別愛學習,特別求上進。只要好好地引導,在未來幾年,肯定能夠成為教育大市。”
方志誠頷首,感慨道:“城市的發展歸根到底,其實還是得落到人的身上。只有當城市人群的基本素質提升了,才能讓社會變得更加文明。曹堯市的這種方式可取,通過教育培養出人才,在利用人才反哺城市。如此一來,城市發展的后勁才能足。”
隋琦無奈地搖頭,苦笑道:“理想是美好的,但往往事與愿違。曹堯市最近這幾年也培養不出精英,但外面的花花世界特別美好,往往出了曹堯,就不會再回來。所以這就導致現在曹堯變成了一座缺少青年支柱的城市。曹堯培養出來的年輕人都去外地打工就業,留在曹堯的年輕人非常少。”
方志誠點了點頭,道:“不提燕、云、粵三座城市對年輕人的誘惑。但從瓊金和銀州這兩年的發展態勢來看,已經成為省內年輕人就業目的地的第一選擇。這種現象讓地方城市的發展,出現了困境。地方沒有人才,企業招人成本加大,就不愿意在地方落戶。沒有好的企業,人才更不愿意留在地方,這形成了惡性循環。”
隋琦道:“城市之間的競爭太過激烈。誰都想吸引人,但真正能留住人心卻很難。”
方志誠道:“這就得在教育上下功夫了。現在的九零后教育存在很嚴重的問題,他們知道那些娛樂明星,能對明星的八卦說得頭頭是道。但缺乏最起碼的基礎,比如連新中國是哪一年成立的都不知曉。連國家的歸屬感都沒有,何談對一個城市有歸屬感呢?”
隋琦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道:“現在的教育的確存在問題,學校化教育已經轉化為家庭式教育。很多學生在學校讀書只是一部分,在學校上完課,再去培訓機構補課。這導致教育體系很難進行監控。”
方志誠唏噓道:“教育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九零后這一年,已經完全缺少集體榮譽感,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教育部門應當還是需要加以引導。”
隋琦點頭道:“從前年開始,教育部已經注重這方面的問題。所以我到曹堯,也是帶著這種目的,從明年開始入手,嘗試新型教育。”
服務員這時上菜,打斷兩人的對話,方志誠用小刀在羊腿上切開一片肉,遞給隋琦,道:“拋開成見,我們在研究島國的教育,可以獲得一些啟示。島國因其地域和物產的匱乏,從小就對孩子進行一種優患教育,明確告訴你我們什么資源也沒有,要生存就要去爭取,去創造,永遠要靠自己而不能靠他人。而在國內,年青一代被呵護得太好。一家只有一個孩子,受到兩代甚至三代的嬌寵。”
隋琦接過那片肉,沒有立即入口,道:“島國向國外派出大量的留學生。但島國的留學生少有學成不歸,島國人對民族的奉獻精神和責任感,讓華夏人難于理解。”
方志誠給自己切好了一片羊肉,道:“華夏的教育方針政策的確需要改變,責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隋琦噗嗤笑出聲,道:“我又能做什么?只能在旁邊干著急罷了。”
方志誠卻不這么認為,以隋琦的晉升速度,在曹堯市沉淀一段時間,回到發改委之后,必然會更進一步。教育部某司的正職干部,已經能對教育系統的政策與方針起到影響。
華夏的教育體系暴露出很多問題。教育事故頻發,幾乎每天都會曝出各種各樣的負面消息。主要因為從上到下都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時代在不斷地往前推進,但教師團隊卻在固步自封。社會不再強調師道尊嚴,教師沒有職業的歸屬感,利用手中的資源,成為牟利的工具。
教育興國在1995年確定后,已經過了二十年。許多人已經忘記了當時的初衷,而是將之變成了一句口號。
方志誠認為,很多領域都可以采用開放的態度,但教育方面卻一定要保證絕對的控制力。如今社會復雜,人們缺少信仰,追究其原因,還是源于教育的失敗。義務教育是國家政策的創舉,但義務教育也讓大量的學校和教師團隊懈怠。
兩人邊說邊聊,不知不覺,一只羊腿被消滅了大半,隋琦吮了吮手指,道:“我喜歡跟你聊天,因為總能聊到深處。如果不知道你的底細,還以為你是教育領域的專家呢!”
方志誠聳了聳肩,道:“我雖然在發改委并不分管教育,但以前在霞光擔任過一把手,對基層教育情況還是很了解的。現在基層教育團隊,教師的素質不高,而且拉幫結派情況嚴重。更重要的是,管理模式太過單一,校長可以只手則天,副校長將職務當成了牟取私利的工具。”
隋琦頓了頓,笑道:“看來我要跟上面匯報,安排人到霞光暗訪一番!”
國家各部委每年都會暗訪各地,然后采取一系列的措施,被調查的地方自然是倒霉了,但對整體局面并無太大的影響。
方志誠擺了擺手,笑道:“如果你們只調查霞光,那也無濟于事,因為全國大部分學校,都大相徑庭。教育系統必須要重新改革,否則會給國家發展留下難以治愈的慢性重癥。”
隋琦輕嘆一聲,陷入沉思。
方志誠說得沒錯,不僅是漢州的霞光,曹堯的教育系統也是黑幕重重,只有深入基層,才能知道病因。
兩人今天的這場交流,影響很深遠,聊得都是公事,但聊到了心里。方志誠將隋琦引為自己,盡管明知方家和隋家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仇恨,但方志誠還是將隋琦看成在戰略規劃上,與自己能夠靠近的人。
這種感覺,猶如當初在東臺的時候遇見戚蕓。隨著后來社會閱歷越來越豐富,和戚蕓也慢慢疏遠,至少在國家層次的研究上,很難再聊到一處。
與隋琦聊天的時候,方志誠感覺不一樣,尤其是提到智慧城市計劃時,他能夠看到隋琦眼中閃過漣漣異彩,他心中就更加確定自己推行的路線。
隋琦的酒量不錯,但喝了兩瓶啤酒之后,舉止就有些不大對勁,坐在方志誠的旁邊,不停地問他,覺得自己長得怎么樣,性格是不是讓人討厭?
方志誠嘆了一口氣,笑道:“你挺好的,之所以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那人,主要因為姻緣還沒有到。”
隋琦搖了搖頭,用手指戳了戳方志誠的鼻子,口齒模糊地說道:“我是等不到姻緣了。我是個單身主義者,原本特崇拜你媽,結果你的出現澆了我一盆冷水,原來我的偶像,并不是純粹的單身主義者。所以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