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您慢慢說,今天咱們有的是時間。咱們邊喝邊聊。”
韓銘笑著,又給老人倒了一碗酒。同時細細的觀察著老人的動作。
老人悵然的嘆了口氣,將碗里的酒一口氣喝光,嗆的咳嗽了兩聲。
“哎呀!您看您,都說讓您別喝了!”小丫頭責怪的說。
韓銘笑道:“沒關系,我來吧。”
說著,右手握住老人的手,一股柔和的魔法力渡入老人的身體中,幫他緩解了一下酒精對身體的刺激。
小女孩兒見韓銘只輕輕握住她爺爺的手,她爺爺的臉色就頓時好了許多。不由的崇拜的看著韓銘。
“您接著說。”
韓銘笑著說。
老人頓了頓,說:“謝謝你了。我們這個村子啊,說起來可不是一般的村子。這個村子里居住的人,全都是萊茵帝國的邊防軍。我們這幫老家伙,也都是前兩代退下來的。你看那村子的房屋,都不錯吧?那都是國家為了安置我們,專門給我們建造的房屋。還有野外的那一大片農田,也都是給我們種地用的。”
韓銘聞言,心中的疑惑頓時少了幾分。難怪這些農民們個個都身懷斗氣,原來是退下來的邊防軍啊。
老人感嘆道:“我們這些邊防軍,打小就進入了軍隊,你也知道。邊防軍嘛,是打仗最多的,我這一輩子,不敢說戎馬一生,但那也是經歷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役的。你再看這村里,見不到幾個青壯年吧。因為我們的子孫后代,也全都加入了軍隊。可以說,我們這個村子,就是一個軍人村。整個村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是當兵的。”
韓銘點了點頭,給老人又倒上一碗酒。
老人又是豪邁的一口氣把酒喝完。
韓銘連忙夾菜倒酒。
幾番酒水下來,老人的情緒也越來越高漲,臉上的紅光也越加明顯了。
說到興起,興奮的一把扯開上衣,將胸膛坦露出來。韓銘略一觀瞧,見這老人身上竟然有著不下十道傷疤。
老人興奮的指著身上最長的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說:“你看這個,這是當年我們抵抗卡布帝國侵略軍時,留下的。當時我被人一刀砍中了胸口,當時就不行了。是我的一個戰友,是他背著我,一路上不斷的跟我說話,讓我保持清醒,他背著我翻過了兩座山,才來到醫療隊。說來也是奇跡,我這么重的傷,居然讓我給活下來了。”
韓銘笑著點了點頭。
老人又指著肚子上一個圓形的傷疤,興奮的說:“你再看這個!”說著,老人喝掉一碗酒,用袖子擦了擦嘴,抬頭看著星光璀璨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這是當年,蠻荒森林里的魔獸大批外出,繞過蒙特帝國的邊防線,直接沖進了我們萊茵帝國。那一年,唉…我們的邊防軍死傷超過了一半,想起來可真是慘烈無比的一場戰爭。跟人打仗,我們不怕,可是跟魔獸打仗,我們沒有經驗啊。”
說到這里,老人突然呵呵笑了起來,說:“你猜怎么著?那時候我的一個戰友家里是干屠宰營生的,他說啊,這殺魔獸就跟殺畜生沒什么兩樣,居然就拿著一把開山刀從上去了。結果被一個獨角犀牛一下子給頂了個通透,當時就活不了了。當時我也傻的很,我們農民出身,能有多大見識,也學著他,拿著開山刀就沖了上去,結果被一個土系的山羊給頂了一角。我還是幸運,又活下來了。”
韓銘又再次給拉人倒上酒,認真的聽著老人的故事。
老人挪了挪凳子,把身子轉了過來,指著背后一條從肩膀斜著一直橫跨整條背后,直到腰間的巨大傷疤,這傷疤連韓銘看起來都感到分外的觸目驚心。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是當初跟蒙特帝國的軍隊發生沖突。在戰亂中,我所屬的那個小團隊的頭領,被人一刀砍到在地,那蒙特的士兵高舉著大刀,眼看這一刀下去,就能把我們的頭領給劈成兩半了。這頭領要說對我可真是不錯,我從小就父母雙亡,全都戰死沙場,連我的三個哥哥,也都死在了戰場上。無親無故的,只有這頭領最關心我,最照顧我。而在那么個關鍵的時刻,我想也沒想,一下子就撲在了頭領身上,楞是替他挨了一刀。那場戰役,我們因為淬不及防,被蒙特人給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們那一萬人的隊伍,最后生還下來的只有不到五百人。”
韓銘聽的悠然神往。恍然已經見到了那場一場慘烈的戰爭。并幾乎能夠想象的到,當初老人奮不顧身撲向自己頭領的一幕。心中不由的對老人產生了幾分敬佩。
“來,老先生,我敬您!”
韓銘給老人滿上酒,兩人對碰了一下,一口喝干。
老人呵呵的笑了起來,道:“你要說我不怕死吧。那是假的。我也怕死,而且怕的要命。在軍隊的日子里,我常常都會夢到自己死在戰場上,大半夜的從噩夢中驚醒。我怕死,很怕!
可是當時真容不得我多想,我就是頭腦發熱,什么都沒多想就撲了上去,那一刀下來,我當場就昏迷了。后來也是聽我幸存下來的戰友說的。后來我們撤退,本來以我們那頭領的身手,是絕對能夠活下來的。可是他卻不肯拋棄我,背著我吧,又怕我被身后的追兵給砍了。所以只能抱著我一路逃亡。
你是知道的,抱著一個人奔跑,那能跑的快嗎?這頭領抱著我一路奔逃,身子后面據說都被敵軍給砍爛了,連骨頭都露出來了。你要是從后面看吧,就跟一個奔跑的骷髏也沒什么兩樣了。可他就是這樣抱著我跑,還把最后一點速效療傷藥全都給我用上了。我的隊友說,當我們跟自己的援軍匯合的時候,我們的頭領已經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全憑著一股子不要命的勁頭,愣是把我送到醫療隊的身邊,這才一頭栽倒在地,死了。”
“唉…死了…”
老頭呵呵的笑著,一雙老眼流淌著渾濁的眼淚。
韓銘的心情有些深沉,默默無語的給老人倒上一碗酒。
老人又是一口氣喝干。
韓銘不動聲色的把手搭在老人手上,魔法力再次度過去。
“我沒事!”老人一把甩開韓銘的手。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著酒站了起來。
老人長嘆一聲,看著天空,說:“戰爭,就是這么奇怪,你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死,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活下來。在戰場上,有可能你的實力很強,但你卻免不了一死,或者你的實力挺弱,卻能夠三番四次的活下來。
我這一輩子,打了無數場戰役,可我卻活下來了。有時候想想,我真的很懷念我的那些戰友們。我常常會想到,當初我們一起并肩作戰的日子。就連現在,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回想起那一段往事。
小伙子,你知道么?看著往昔那跟自己并肩作戰的戰友,一個個的在你眼前倒下去,那是什么感覺?
我說不出來,但有時候我真的挺恨我自己的。
為什么只有我活下來了?為什么我沒有陪他們一起走?”
韓銘輕嘆一聲,道:“不如意事常八九,這生活,就是這樣。您也不能太過自責。畢竟您也不是逃兵,您盡力了。”
韓銘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喉嚨里卡著一段魚刺,讓他平時那一段段的大道理,此時卻一句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
“我是一個職業軍人,而這,就是一個職業軍人的一生…我這一輩子,除了跟人打仗,我什么都不會,連種個地,我都不懂。你說,我這在戰場上混了大半輩子,突然讓我退休,我能干什么?我連去大街上給人補鞋都做不好。我也曾經嘗試著去給別人打工。但你是知道的,我們軍人,尤其是邊防軍,性子都野。除非你打仗比我厲害,殺的敵人比我多,否則,你憑什么管我?所以我干了幾分工作,全都因為受不了被人指手畫腳的氣,全都辭了。”
老頭說道這里,又呵呵的笑了起來。無奈的搖頭。
韓銘想了想,問:“那…這萊茵帝國可也真夠冷血的,連一點生活的保障都不給你們嗎?”
老頭聞言一愣,連忙說:“哎!我說小伙子!這話我可不愛聽了!小心老頭子我抽你!”
“爺爺!”小丫頭見爺爺喝多了,連忙出聲阻止。
“沒事,讓老先生說。”韓銘絲毫不在意,笑著說。
老頭義憤填膺的瞪著韓銘,說:“誰說國家不管我們的。國家也曾經有意想讓我們這些在邊疆駐守了一輩子的老家伙去大城市,給我們安排住所,給我們提供生活的保障。但…我從小就是在這片土地上生長起來的。這里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這里也是我殺敵保衛國家的地方,這里更是埋葬著與我并肩作戰的伙伴的地方。這里有他們的魂,也有我們的魂!我離不開這里。
所以國家給我們提供的保障,我們都沒有接受,全都選擇留下來。留在這塊土地上。國家給我們建造更好的房屋,給我們農田讓我們耕作。并且每個月給我們發放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