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燃著上好的龍檀香,幽幽的香氣從廳尾的香爐里飄出,混合著廳里的酒肉香氣、脂粉氣味,形成了一種奢靡迷離的氛圍,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浸進去,永遠也不離開。●⌒,
姜風鼻端嗅著這樣的氣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低級魔族體內雜質極多,導致他們散發出來的魔氣也臭得驚人。泰倉城連續十八天籠罩在這樣的臭氣里,所有人從惡心到麻木,最后幾乎習以為常。
最后,它不斷累積,激蕩著戰斗的熱血,姜風只一聞到它——不,只要一想到它,就忍不住戰意盎然。
他眸中一道銳芒閃過,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眼道:“沒錯,這一次泰倉城的州考,跟其它地方都不一樣。泰倉城魔穴開啟,魔族猛烈攻擊全城,我們就以殺魔為計數,殺多少魔,算多少分!”
龔明遠翹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道:“我聽說,不同等級的魔族,分數天差地遠?”
姜風沉穩地道:“不錯。級別不同的魔族,實力差別非常大,分數不同也很正常。”
龔明遠道:“我聽說一個校級魔族,足有一千分之多?”
姜風看他一眼,道:“是。”
“姜兄弟有拿過這樣的一千分?”
“是。”
大廳里突然爆出一陣大笑。一個人站起來走到姜風身邊,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看不出來嘛,你還有點后臺。殺死高級魔族是大功,來,說說看,你是怎么讓他們把功勞讓給你的?”
說著,他給姜風倒了杯酒。笑吟吟地表示要敬他。
姜風并沒有舉杯,他垂著眸子,盯著杯里藍色的酒液看了好一會兒,沉默不語。
他的眼中仿佛浮現出了泰倉城激戰的情景,他緩緩道:“這一次戰斗,每個人都付出了很多…”
其他人了然地笑了起來。他身邊那個人捏著杯子,悠然道:“但最后拿到魁首的還是你。”
姜風淡淡地道:“托福。”
廳里一片哄堂大笑,又一個人道:“老實說,我也挺想碰到這樣的考試的。普通州考,還得費點工夫,這種考試,家里人盡可以幫忙,拿個魁首輕而易舉!”
有人不贊同地道:“禺水州也是有人的,我記得。寧家在那附近?他家今年也有人參考?”
“寧家那些不開化的老古董,專會坑兒子!”
一群人說說笑笑,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覺得,姜風這次占了大便宜。他們恨不得也讓自己的州考變成這種,拿魁首肯定比現在更輕松!
不僅是世家子弟這么想,伏流君那邊的人顯然也有類似的想法。他們斜著眼睛看向姜風,笑容微微有些諷刺。
嘈雜聲里,姜風的臉色越來越黯沉。他突然抬起眼睛問道:“那你們為什么不來呢?”
他的聲音像一根冰針一樣,瞬間刺穿了大庭里浮夸的氣氛。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姜風環視四周,黑色的眸子像澗底冰泉一樣,又清澈、又黑暗、又冰冷。
他輕聲問道:“既然覺得泰倉城魔戰是奪得魁首的可乘之機,那你們怎么不來?帶著人參加戰斗,殺死更多的魔族,拿到更高的分數。輕松爭取魁首…你們為什么不這樣做?”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所有人,冷冷地道,“泰倉城魔戰持續十六天,除丹崖州州鎮范根生帶人來援之外。只有各地退役的御魔軍老兵及時趕到。無論世家,還是伏流門生,除了你們瞧不起的寧家以外,屁用也沒管上!”
他態度斯文,用語卻極為粗鄙,好像不這樣,就不能抒發他心底真正的憤慨一樣。
他冰冷地打量著他們,道:“虛偽避戰,在生死之機爭奪利益,這就是你們所做的事情!泰倉城考生戰亡五分之一,重傷三分之一,你們坐在這里,也配議論我們?!”
他突然覺得毫無意義,不愿意再在這里呆下去了。他冷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旁邊剛才敬酒的那個人回過神來,叫道:“站住…”說著,伸手就去抓姜風的肩膀。
“啪”的一聲,姜風已經遠離他,閃身到大廳門口,那個人這才“哎喲”一聲大叫,手背已經明顯紅腫起來。
為了這場魁星宴,姜風等了一個時辰,卻在宴會剛開始時就離席。
他走出流泉山莊,仰頭望著天空星辰,緩緩吐出一口氣。
大廳里混雜的混濁氣息被他吐出來,山林的清新撲鼻而入,他這才覺得輕松了起來。
身后微微有些嘈雜,但沒一會兒,又變成了嘩然的大笑。
也不知他走之后,那些人會怎么編排他。不過,那又有什么關系?
他微微一笑,大步向山下走去。
他一邊走,腦子也沒有閑著。
剛才大廳里一共六十四個席位,代表著六十四名魁首。這些座席旁邊散著一些多余的座位,一樣坐滿了人。那些人從裝束和儀態上可以看出來,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他們跟伏流門生遙遙相對,隱成對峙之態。
很明顯,這是魁星宴名頭是魁首們的聚會,其實就是世家對伏流門生的一次挑釁。
現在看來,整個朱天中府的魁首除了他本人之外,已經完全被這兩個勢力瓜分。兩邊的爭斗,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大廳盡頭,有一道紅色帷幕,幕后明顯有人。世家子弟偶爾站起來面向那邊的時候,都要微微側身,看上去有點敬畏退避的意思。
那后面是誰?比他們更厲害的人物?難道這次魁星宴,明面上是龔家組織的,其實背地里另外有人?
姜風不愿意被扯進兩邊的混水里,但很顯然,他身為唯一不在兩派之中的魁首,已經變成了一個焦點人物。里面有些東西。他必須理清楚了才行。
他正在思索,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聲音非常特別,每一步落下時,都像要震動地面一樣,速度卻絕對不慢,沒一會兒就到了他身后。
黃虎慌張地道:“別,別這樣叫我,叫我虎子就行了…”
他低落地說,“本來在被領到黃家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人家都是這樣叫我的…”
姜風揚了揚眉。被領到黃家?他不是出身在那里的?私生子?
這是黃虎的私事,大家剛認識不久,姜風沒有多問。只是問道:“虎子,你找我有事嗎?”
黃虎猛地抬頭,問道:“聽他們剛才說的,你跟魔族戰斗過?”
姜風點頭:“是,不久前,魔族陰謀在泰倉城打開魔穴,我們在那里經過了十八天的戰斗,最后封禁了魔穴。守住了城市。”
黃虎咧開嘴,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姜。姜大哥,打擾了,你能跟我說一下當時的情形嗎?”
姜風往前一指:“行啊,邊走邊說吧。”
流泉山莊在半山坡,離城里還有一段距離。姜風對黃虎有些好奇,又有某些莫明其妙的親近感覺。不介意跟他多說說話。
兩人在月下并肩而行,黃虎高出姜風兩個多頭,走起路來縮手縮腳,唯恐自己多占了地方;姜風身材適中,行動間四肢舒展。從容自若。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從魔穴如何打開,到最后的封禁,姜風經歷了全程,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徐徐道來,前后經過講得非常清楚,其中的血腥殘酷之處他毫不回避,聽得黃虎心驚肉跳,又激動不已。
姜風講到援兵遲遲不至,很可能跟當時的州鎮萬俟魚有關時,他著急得不行,脫口叫道:“為什么會這樣?”
姜風還沒說話,他就靈機一動,想起了他剛才在席上說的事情,站定了腳步。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問道:“因為我們…黃家、龔家這樣的世家不派人出去?”
姜風沒想到他能意識到這個,有點吃驚。
黃虎道:“伏流君想逼著世家參戰,折損戰力,世家硬頂著不上,想逼伏流君出手。兩邊就這樣對上了,讓泰倉城得不到援兵…是這樣吧?”
姜風緩緩點頭:“根據各方面的消息匯總來看,應該是這樣沒錯。”
黃虎用力一揮拳頭,大怒道:“怎么能這樣!”
這時他憤怒忘形,身體自然而然地挺起來了,拳頭一揮,旁邊一塊大石卡地一聲應聲而裂。
這聲音好像驚動了他,他猛地回頭,身體立刻又縮成了一團。
姜風再次吃驚。別說黃虎沒有明力,不是武修,就算得到了明力,陽明之下都沒辦法明力外放,怎么可能隔空碎石?
這就是黃虎天賦血脈的力量嗎?
他深深凝視著黃虎,對方渾然若無所覺。他緊張地道:“然,然后呢?泰倉城的人們應該怎么辦?”
他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沒有援兵過去幫忙,那不是要死很多人?!”
姜風緩緩點頭道:“沒錯,那的確是一場苦戰…”
聽到老兵來援時,黃虎明顯地松了口大氣,又是激動,又是向往。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山坡下,城市近在眼前。
姜風轉頭道:“我要回去了。”
黃虎一愣,著急地道:“還沒講完呢!魔穴還沒有封禁…”
姜風注視著他,突然邀請道:“明天上午,我們要去鐵山武館修煉,你那時候過來吧。”
黃虎張大嘴巴,“啊”了一聲,看上去有點呆傻。
姜風轉過身,向他擺了擺手道:“那時候,我再跟你說接下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