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簡單的,始終都是最難的。
七情鼓已經大繁至簡,是一個真正的天器,用寶器師的話來說,是“窺得天機”的作品。
這樣的作品,當然是沒辦法直接復制,甚至也沒辦法直接在上面進行修改的。更別提當年的七情鼓早已在開山之后毀壞,連個殘骸也沒留,現在當然也不可能有實物當參考。
所以,姜風和天工族要做的,就是提煉出它最基本的原理,重新設計,重新制作!
這一夜,姜風和天工族聚在天人宮大廳里,時而默不吭聲,時而熱烈討論,全神貫注于新七情鼓的設計上。
一晚上時間,他們已經確定了新七情鼓所需的材料。
大衍山雖然廣闊,但明獸種類始終有限,天工族人對這些材料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們迅速列出了八種材料,最后一一排除,留下了最合適的一種。
姜風很快就得到了樣品,利用天機魔方推算之后,確認了這個結果。
接著,更多的原族行動起來。
時間緊張,不可能等到徹底確定方案之后再準備材料,一切都要提前進行。
然后,最大的難點,就是再現七情鼓的七情。
人的感情,是最難捉摸,也最難復制的。
七情鼓以聲引情,以情聚力,說起來簡單,要達到同樣的效果卻相當困難!
姜風思索良久。又凝視了很長時間的七情鼓天器鑒,突然想起了千渡花。
在千渡花的力量影響下,姜風陷入幻境。重溫兒時孤寂,險些難以自拔。
不僅是他,當時同行的朱天國戰軍,也全部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情緒,不也是精神力的一種體現?
這個理解突然間打通了姜風的一個瓶頸,他立刻把這個思路提了出來。
天工族人也正在犯愁,一聽姜風提議。立刻點頭同意,配合他設計起方案來。
天工族人果然非常厲害。他們雖然比寶器師少了點體系化、系統化的東西,但天賦血脈里的靈感,卻常常會讓他們做出驚人之舉。
而現在,這些天工族人聽完姜風的闡述。正是靈感最盛的時候。
一個個神奇的方案與建議激蕩了出來,有的別出機杼,有的是天外飛來的一筆,有的卻正好是他們最需要的內容,如同楔子一樣合適。
姜風在千重戰技研究所的時候,就學會了主持討論。在他的主導下,天工族人不斷爭執與討論。這些方案與建議,有的剛好適用,有的需要修改。但更多的只能被忍痛舍棄。
一天一夜后,一套完整的方案被拿了出來,恰好這時。合適的材料也被送到手上,天工族的能工巧匠們馬上根據方案開始制作樣品。
所有人對這個樣品抱著極大的期望,剛一被做出來,立刻拿過來小規模試用。
試用過后,大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新做出來的這套“七情鼓”并非完全沒有效果,但它就像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下一塊小小的石頭。只能掀起點點漣漪,連波瀾也算不上。
這種程度的情感。根本不足以提升力量,更別提真正聚合!
但這套方案是他們集中全力,嚴格按照原理與計算來完成的,經過反復驗證,中間沒有半點差錯。
它為什么達不到應有的效果?究竟是哪里出錯了?
還是說,從根本上就是有問題的?
天工族人全部皺起了眉頭。
持續兩天兩夜的腦力勞動,所有人都覺得非常疲倦。失敗的打擊讓他們的情緒越發低落。
姜風一見到這種情況,立刻讓他們先不要再想這事,先放松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一直繃緊的情緒是不可能完成這么細致又富有靈感的工作的,必須有張有弛才行!
臨走時,他還微笑著告訴大家:“不要緊,不過兩天而已,我們還有七天時間!”
在他竭盡全力的鼓勵下,天工族人們總算振奮了一點。
這種時候肯定是不可能讓他們回去的,姜風準備在天人宮隨意找一些房間,讓他們暫時住下。
他這才發現天人宮的異樣之處。
這里一共四層,中間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兩側各有一道旋梯走上去。
姜風原以為,上面幾層會有一些房間供人居住。
但這一往上走他才發現,上面三層全部都只有墻壁,一個房間也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
他才在疑惑,突然間,他左手邊的墻壁發生了變化,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門。
姜風疑惑地推開這扇門,發現墻后赫然出現了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通體米白色,光線柔和,僅有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供人休息。
它看上去并不特殊,姜風卻覺得無比震驚。
這個房間,跟他剛才腦子里所想的一模一樣!它就像是直接把所想的東西,化成了現實一樣!
天工族人感嘆地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念天宮啊?”
姜風一愣,問道:“什么叫一念天宮?”
那個天工族人反問道:“咦,你不知道嗎?那是天人宮的別名啊。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隨著主人的意念變化的。你想給我們找個房間住,喏,這就是了!”
姜風來大衍山的時間太短,對天人宮的事情的確知道得非常少。
他這才領悟到,沒錯,之前他覺得大廳里光線太暗,它就隨著他的想法,自動調節了亮度。
原來真的是隨著他的心意所動的嗎…
姜風感嘆道:“不愧是天工族。光是這座天人宮,就已經神奇到令人不可思議了!”
不知為何,他旁邊那個天工族人有點訕訕然。一邊的工大聽見了,撇了撇嘴,有點不甚滿意地道:“哼,天人宮嘛,跟我們天工族關系不算太大。當年,我們的先祖只配合做了一點工作,主要部分。還是由天人大人自己完成的。”
天人自己完成的?
之前那個族人吹了牛,這時工大說起這件事情來。也有點哼哼唧唧的:“天人嘛,萬血之首。我們天工族人平時能極盡巧思,但天工再怎樣也只是‘工’,怎么也比不上天機。能掌握天機的。只有天人族…”他環視天人宮,感嘆道,“這就是天機之作了!”
姜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突然覺得,這個空蕩蕩的宮殿,還有無數需要他去發掘的秘密!
他讓所有天工族人安心住下,自己則走到了天人宮最頂端的平臺。
阿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看見姜風面對星空,仰面躺下。她也跟著一起躺下了。
天空一道星河橫曳而過,被天人宮的光芒照得黯淡了些。姜風心意才過,周圍就暗了下去。讓星河重新恢復了奪目光彩。
姜風難得的沒有跟阿故說話,他只是躺在這塊平臺上,仰望星空,腦中無數念頭掠過。
有關于天人宮的,有關于接天木的,但更多的。還是關于七情鼓的。
他這時其實也非常疲倦了,不知不覺中。他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漫天星光灑落,照在他平靜的面容上。阿故側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躺了下去,雙手平放小肚子上,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這時,姜風陷入沉睡中。他腦海中各種各樣雜亂的念頭全部消失了,變得無比平靜。
星光灑在他身上,仿佛也映入他的意識里。
他感覺自己正游曳在星河之中,自由自在,什么也沒去想。
突然間,萬千星河之后,他的意識之中,一道鼓聲重重擂響。
緊接著,細密急促的鼓聲一聲比一聲更快,一聲比一聲更逼近。仿佛金戈鐵馬,仿佛風雨欲來。
鼓聲中有幾道撕裂般的沉重聲響,如同電閃雷鳴般,帶著壓抑的欲兆。
一瞬間,姜風被拉扯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仿佛站在一塊破碎的大陸上方,緊盯著戰火紛飛,緊盯著天搖地動!
無數強大的力量正在猛烈地撕扯著空間,連時間也變得無比紊亂。那是令人不可思議的、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它們相互搏殺,不斷隕落,同時也把這個世界撕得粉碎!
那聲聲輕微的幽咽是掠影潛伏,那轟隆隆的雷鳴是鎮山滾石,那聲聲精密的滴噠是天算推演…只要你細心聆聽,你可以聽見無數的力量,可以聽見無上的憤怒!
是的,那是憤怒。
憤怒讓人忘乎所以,讓人不顧生死,一心只知毀滅。
與憤怒同時存在的,永遠都是哀鳴。
但憤怒者永遠無視悲鳴,直到毀滅真正到來的那一刻!
那一刻,所有的憤怒變成了驚恐,變成了絕望。
大陸被撕裂,世界將要毀滅,同時毀滅的,還有他們所有人。
現在要怎么辦?
到哪里去,才能找得到出路?
鼓聲陣陣,清晰地描述著一個個場景,描述著過去這段歷史,描述著因這段歷程帶來的種種濃烈的感情!
位于萬星之間,位于自己的潛意識里,姜風無比專注地聆聽著。
他下意識地知道了這是什么。
這是上古天遺族的喜、怒、憂、思、悲、恐、驚,這是由他們經歷的種種而形成的七情鼓!
正是它,聚集了有同樣經歷的天遺族們的力量。正是它,敲開了大衍之門,把原族們帶進了大衍山,給原族帶來了安寧的生活,帶來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