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風和銀鼠都是特別干脆利落的那種人。
姜風才一說“拜托”,銀鼠立刻點點頭,道:“這個第一個要注意的,就是步法…”
竟然也不挑時間地點,馬上就開始教學了。
姜風的時間不多,要的就是這種緊迫感。
銀鼠一開口,他也跟著收回了全部心神,全神貫注地聽他講解演練。
暮色漸深,黑夜里,就看見兩條人影在林中快速流動,很快就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鐵牛當了次跑腿的就沒事了,他在一旁閑得無聊,打了個呵欠,就主動沖上去當了個陪練。
姜風三人在天遺峰峰頂教學武技的時候,半山腰里燈火通明,非常熱鬧。
一股股人流從山腳下涌上來,匯集到祭司樓的門外,呼喚著祭司的名字,嘈雜不停。
姜風在祭司樓里進進出出,無比隨意,但這些人卻只敢守在門外,沒有祭司長老的召喚,沒一個人敢擅闖。
人越來越多,小小的平臺沒一會兒就聚集了百余人,站不下的連山道上也擠滿了。
一個人高呼道:“祭司大人,天人后裔是否已經回歸,請給我們一個明話!”
很多人高聲附和。他們到這里來,都是因為傍晚時看見了音之虹彩,猜測應該是天人回歸,想要來問個準信的。
過了好久,門簾一掀,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
先出來的是一個俊秀少年,他黑色的眼睛在燈火下閃著灼亮的光芒。掃過人群時,好像看進了他們的心里一樣。
有些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有些人卻微微騷動,低聲議論:“是阿琉,他果然已經回來了!”
阿琉從出生開始就幾乎眾望所歸。他離開大衍山是為了執行自己的任務,不找到天人后裔,就不可能回來。現在他出現在這里,代表著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阿琉沒有說話,只是掀起了門簾,接著。蒼松顫微微的身體出現在眾人的眼線里。
他站起來時,比坐在那里顯得更加蒼老,整個人就像一株干枯的老樹,隨時都會停下來,再也無法行動。
但與之相對的是。他皺紋下的眼睛仍然灼灼有神,好像他的靈魂一直在持續燃燒著一樣。
他一出現,那少許的騷動也完全消失,所有人同時退了一步,深深行禮。
族長不在的二十八年里,一直都是蒼松強撐著衰老的身體,代為執行族中的一切事務。
他活了一千多年,天衍法幾乎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大衍山幾次天災。都是靠著他強大的天衍法渡過去的。
他在大衍原族人們的心目中的地位極高,也就僅次于天人族長了。
一個人走出來,向著蒼松行了個大禮。尊敬地問道:“蒼松祭司,祝您如松柏般,萬年長青。我們此次前來,是想…”
他還沒說完,蒼松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肯定地道:“天人后裔的確已經回歸!”
“嘩”的一聲。人群再次騷動,他們露出興奮的表情。爭先恐后地問道:“能讓我們見見那位大人嗎?!”
蒼松清咳一聲,搖頭道:“姜大人初來乍到。他需要一段時間看看大衍山,看看他母親的故鄉。等他準備好了,我自然會安排你們拜見他。”
他一句話就確定了姜風的地位。
姜風是阿蠻的兒子,是天人后裔,也是大衍原族未來的族長。
原族這些人見他,是為“拜見”,那是有上下之分的。
人群沉默了片刻,最先發話那人突然笑了一笑,問道:“今天傍晚時的音之虹彩,是這位大人造成的嗎?”
音之虹彩出現,祭司自然會有感應。蒼松雖然一直在祭司樓里,但也很清楚這件事情。他點了點頭道:“正是。”
那人道:“那位大人第一天回來,就能溝通一次音之虹彩,果然不愧是天人后裔,很了不起。不過,祭司大人,大祭禮之前,準族長需要通過血之試煉,得到血典…現在只有一個多月時間了,那位大人能趕得及嗎?”
蒼松從容地道:“彼津,你剛才也說了,姜大人回來第一天,就已經出現了一次音之虹彩。看來,大衍山非常歡迎他的回歸,剩下八峰也不是問題。”
彼津道:“祭司大人請不要動怒,大祭禮事關我原族命運,我們也只是有些擔心而已。如果到時候沒能奏響大衍樂章,大衍原族二十萬人也要跟著一起送命…實在不得不慎重。”
彼津的話讓周圍這上百人都沉默了下來,天人回歸的喜悅漸漸淡化。
他們如此期待天人回來,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祭禮。
但這位天人后裔并非出生在大衍山。
通常,一個原族從出生起開始溝通大衍之音,最快的也要十年時間才能完成。
現在留給這位新天人的只有一個月,他真的能做到嗎?
蒼松仍然非常淡定,他靜靜地注視著彼津,看得他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道:“姜大人只用了一天,就讓白頭峰接受了他。”
彼津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但在蒼松的目光下,更深地低下了頭。
蒼松抬起眼睛,望向眾人,朗聲道,“現在離血之試煉還有三十五天,讓我們靜靜等待,更多的音之虹彩橫過大衍山!那個時候,再讓我們正式拜見天人后裔,姜風大人!”
人群相互對視,猛然爆出一聲叫好,很多人叫了起來:“那我們就等著了!”
彼津目光閃爍,只是一笑,什么也沒說。
人群漸漸散去,蒼松在阿琉的扶持下回到了祭司樓。
彼津回頭看了一眼祭司樓。輕哼了一聲,往山下走去。
一個人湊到他旁邊,小聲問道:“彼津,現在應該怎么辦?”
彼津輕哼一聲:“蒼松老頭給那個新天人造勢,那就讓他造吧。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區區一座白頭峰…又算得了什么?”
他身邊那人同意地點頭道:“沒錯,白頭峰本來就是九峰里最好溝通的一峰,身為天人后裔,出現音之虹彩也沒什么!”
彼津舔了舔嘴唇,微微得意地道:“等他到了我們閃巖峰,就知道厲害了…”
那人笑道:“不光是閃巖峰。還有沉淵峰和五色峰…嘿嘿!”
兩人同時望向大衍山東邊方向,一起笑了起來。
彼津哼道:“到時候沒能完成,蒼松老兒,我看你還能承認誰!”
黎明微熹時,黑影一閃。銀鼠首先停在了崖邊,也就僅僅慢他一步,姜風也停下了。
銀鼠看了姜風一眼,道:“你很厲害。”
鐵牛這才氣喘吁吁地大步跟上,抱怨道:“你們倆慢點,等等我!”
姜風沒有說話,他微閉雙眼,這一晚學到的東西在他腦中一一流過。
銀鼠教的這套方法叫作影遁法。它能在黑影中潛行匿跡。快速行走,就像銀鼠之前做的那樣。
銀鼠這晚難得開口比較多,這時又補充道:“大衍之音會跟血脈力量結合。進行加強。你也可以試著根據自己的血脈之力,對影遁法進行改進。”
他很少開口,一開口就正中要害。
姜風猛然醒悟過來,重重點頭。
剛出月光林時,茶花等四人飛行的方法各有不同,但歸根結底。都跟自己的天賦力量有關。
姜風不是掠影族人,影遁法只能使用一些技巧。達到近似的效果,沒辦法像銀鼠那樣盡善盡美。但是。天人族有天人族的力量,完全可以把它改進,形成自己獨有的特色!
他再次向銀鼠行禮,鄭重地道:“多謝你!”
銀鼠擺了擺手,又溜進影子里,道:“我晚上再來。”
掠影族本來就是晝伏夜出的種族,他長年在外,本來把作息調整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了,結果回來沒兩天,又調整了回來。
姜風笑了笑,往那處影子里扔了一個布囊,道:“這個送你,就當是謝禮吧!”
這是一個納物布囊,里面放了十瓶百味釀,每種味道各不相同。
銀鼠從影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它接住,突然“嘿”了一聲,轉眼間功夫,就有一個空酒瓶被扔了出來。
學習影遁法之后,姜風已經能勉強看出銀鼠的蹤跡了,而現在,他離開的路線更是再明顯不過沿著空酒瓶扔出的線路看過去就知道了。
還沒完全下山,十瓶百味釀就已經被喝得干干凈凈!
鐵牛羨慕地看著銀鼠離開的方向,眼巴巴地看姜風。
姜風笑了笑,也遞了兩個瓶子給他。
鐵牛大喜,拎著酒瓶,轉身就要走。沒走兩步,他突然又轉身走了回來,認真地對姜風道:“別理阿花說什么,你才是我們認定的唯一天人族!”
姜風笑著問道:“為了這兩瓶酒?”
鐵牛一愣,直接拔開瓶蓋,咕嚕咕嚕地喝完。
他把酒瓶扔在地上,重重擂了兩下胸膛,大笑道:“對,為了好酒!”
說著,他屈膝弓身,再次向炮彈一樣射出,消失在山林間。
姜風回頭看了一眼燦爛的水晶天人宮,又握了握自己的拳頭,仿佛看見了皮膚深處流動的血液。
他喃喃道:“天人的血脈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