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事情電光火石,發生得極其迅速。姜風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旁觀者,震驚得難以言喻。
老人微一皺眉,聲音里略帶不滿:“行事血腥,令人不悅。”
一個嬌俏的聲音接道:“就是,搞得這么多血,讓人怎么收拾嘛!”
一個粉色衣衫的少女走了出來,皺著鼻子四下里瞅了一眼,“血氣臭死了啦!”
一名青衣護衛賠笑道:“悅樂姑娘,是我們不對…”
粉衣少女對著他們吐舌頭,姿態極為可愛。
老人轉向少女,道:“悅樂,剩下的事情交給你處理,記得向姜家致意。”
少女爽利地答應道:“好咧,人家知道怎么做的!”
她走到尸體旁邊,足尖如同蜻蜓點水一般掠過,鞋面上沒沾上一絲血跡。
她輕輕一踢腳,地面上突然發出了無數細小的綠芽,接著,綠芽迅速向上生長,轉眼間長成無數長草,鋪滿了這一方土地。
長草向上伸展,抓住那一具具無頭的尸體,把它們淹沒了進去。
草叢中又有一些藤蔓,它們高高揚起,把七個頭顱舉到少女面前。
少女的手指點著數:“一、二…六、七!對嘞,一個不少!”
她轉身向后走,藤蔓舉著頭顱跟在她后面,像是豎起了古怪而可怕的旌旗。
她回到莊園里,身后的綠草漸漸縮回了地面。當它們消失時,地上的尸體和血跡也完全消失,如同被那些長草完全吞噬殆盡。
老人平淡地點點頭,少女向他嫣然一笑,兩人轉頭,消失在莊園深處。
兩名青衣護衛對視一眼,摸了摸鼻子,恢復了原先的漠然冷靜,也轉頭走了進去。
轉眼間,莊園門口已經恢復如常,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山風從姜風鼻端飄過,帶來隱隱的血腥氣。也許只有這一點氣息,才表明了他剛才看到的全部都是真的。
這件事里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從頭到尾,莊園里的人,無論是老是少,還是那兩個青衣護衛,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要不是姜懷曉等人,姜風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走進了另一個空間!
他們是真的沒看見,還是有意放過自己,不讓自己卷進此事?
他回頭看了這座莊園一眼,匆匆離開。
他再沒有去打獵什么的,而是直接回到了無名小谷。
重繁正盤膝坐在樹下看書,看見他,抬眼看過來,微微一笑:“這里有不錯的蒙山霧茶,要不要嘗嘗?”
姜風大步走過去,直接端起他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接著又自斟了一杯,再次飲盡。如此連喝三杯,他才吐了口氣,問道:“你看得見我?”
重繁一愣,點頭說:“當然。”
姜風想了想,笑了起來:“嗯,沒事了!”
他這會兒已經想通了。
那個莊園究竟是什么情況,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而且,他被人追殺,逃至那里,算是被它庇護了。雖然里面的人殺人埋尸,手段頗為血腥,但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說起來,他還欠了那些人一個感謝!
想到這里,他微微一笑,這才發現小谷里的不同。
他親手建造的那個簡陋的樹屋還保存著,樹屋旁邊卻突然出現了一排木屋。
木屋一共三間,淡黃的木質在陽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芒,頂上覆蓋著青色的鱗磚,一片片整整齊齊,真若魚鱗一般。
這只是三間沒有任何裝飾、簡潔樸實的木屋,卻給人以大氣舒適的感覺。最關鍵的,姜風只是出了趟門,它就突然出現在了這里!
他沒有發問,只是深深看了重繁一眼。
重繁從一個蒲團上站起,姜風瞥了一眼,那個蒲團淡青色,初看像是玉雕成的,仔細看才會發現,其實是用一種特殊的草編織而成。
重繁走到他身邊,淡笑著說:“雖然可以隨遇而安,但是能過得舒服一點,也不必苛求自己。”
姜風搖了搖頭,心想:他倒是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背景了啊…
不過,他也無意多問,對于他來說,重繁就是一個他從山野里救回來的孩子。這孩子身體瘦弱,愛吃肉又不敢吃肉,想活下去又害怕活下去…如此而已。
對了,他還精擅商業,像是長了一雙點金手一樣,能把到手的錢財翻倍再翻倍!
姜風笑了起來,問道:“中午吃了嗎?晚上想吃些啥?”
就這樣?
重繁怔住了,他沒想到,姜風竟然一句話也不多問,就這樣平平淡淡地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他怔然半晌,突然笑了起來:“嗯…上次你腌制的鳳眼雞,我要吃燉雞!”
“喂,你可不能吃明獸的肉啊…”
“我知道有一種做法…”
兩人的聲音在小谷里交錯響起,顯得無比真實。
兔子夜宵向著某個方向張望了一下,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遙遠的京都,外城東側。
東城從金欄河開始,向外一片深宅大院,黧黑的瓦片層層疊疊向外擴展而去,反射著陽光,仍然顯得莊重深沉。
這就是朱天二十四家的所在地。
朱天二十四家,就是朱天國二十四個最大的世家,它們如同一棵大樹上的枝干,搭起了這個國家基本的結構。
他們多數擁有多個分家,他們的勢力通過這些分家,直達朱天國各個角落,牢牢地控制著這一方土地。
東城東北角,四方墻壁圍出了一個家族,朱紅的大門上寫著一個“姜”字,正是雀踏城姜家,也是陸明鎮姜家的本家。
相比起陸明鎮那一支,這里顯得深幽很多。就像雀踏城所有的世家一樣,就算門內紛爭擾天,門外也安安靜靜,一條青石板路掃得干干凈凈,一粒塵土也看不見。
一輛馬車從街尾駛來,幽靈般到了姜家的門口。
拉車的兩匹馬潔白如雪,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膝蓋以下卻是透明的,完全看不見馬蹄。它們的四肢韻律走動,聽不見絲毫蹄聲。
白馬如雪,馬車卻是深黑。黑色的簾子低垂而下,看不清車里的情況。
馬車無聲無息地到達姜家門口,停了下來。
角門打開,一個門房快步走出,躬身行禮,問道:“請問…”
話沒說完,黑簾掀開,一個黑袍人走了下來。
門房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這人僵眉僵眼,目光死氣沉沉,臉色更是蒼白如紙。跟長相一樣,他的動作也非常僵硬。
門房腦海中電光火石般想起一件事,立刻想起了這黑袍人的身份!
他,準確地說,“它”并不是人,而是一個傀儡。
一個寶器傀儡。
無論什么等級的修武者,對寶器都是異常看重。
那是他們的武器,他們的裝備。
一件不錯的、合適的寶器,經常可以改變一場戰斗、甚至一場戰爭的勝負。
但門房卻知道,這個傀儡來這里,只是為了一件事情——
它是來送信的。
因為它被制造出來,就是用來送信的。
這種只需要任意一個仆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卻使用一個珍貴的傀儡來完成,這種事,朱天國只有一家會做。
門房心中剛定,接著又是悚然。他猛地轉身,向門里跑去。
這個傀儡會出現在這里,一定是出事了!
傀儡走到門前,抬起手,登登登敲了三下。
朱紅大門敞開,現出通向正堂的大路。
姜家竟然為一個屈屈一個傀儡敞開了正門!
與此同時,陸明姜家。
自從刺木一行人在陸明鎮外出事,姜騰青就一直有點心驚肉跳。
還好后來京都來人,履行當初約定的后一部分,姜騰青知道伏流君并沒有因此遷怒到他們身上,總算是松了口氣。
伏流君派來的那位老師帶走了姜懷明等幾個最優秀的子弟,說是要在正式大考之前閉關,務必要讓這些少年通過州考。
同時,他還留下了兩個弟子,幫忙帶一帶剩下有點潛質的少年,也好讓縣試的通過率能高一點。
對方想得周到,姜騰青也很滿意。
這天,他難得閑下來,叫了家養的歌伎,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正是歌舞酒酣之際,一聲破碎傳入他的耳際。這聲音極其輕微,但硬生生地壓下了琴歌之聲,顯得無比清晰。
姜騰青臉色一變,喝道:“收聲!”
歌舞聲戛然而止,一聲之后又是一聲,破碎聲越來越清晰。它每一次響起,就讓姜騰青的心重重一跳。
他猛地站起,重重推開面前的歌伎舞娘,大步走到門外,厲聲喝道:“發生什么事了?”
片刻后,一個人狂奔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族長大人,出大事了!”
姜永書匆匆走進上房,一眼看見擺在桌上的幾個盒子,鼻端立刻飄來淡淡的血腥氣。
他腳步一頓,跟著又加快腳步走到桌面,砰地一聲掀開盒蓋,現出里面的東西。
來之前,他就已經大致聽說了是怎么回事,但親眼看見,還是覺得一陣目眩。
盒子里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人頭,處理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血跡,沒有絲毫腐爛,宛然如生!
他啪啪啪連續翻開幾個盒子,所有的盒子里放的全是人頭,大部分面孔,他都絕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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