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騰青匆匆忙忙趕到陸明鎮東邊的大道上,遠遠看見前面的景象,立刻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明鎮要往京都主要有兩條路線,一是走長川河水道,二就是這條大道。
它在陸明鎮東邊,渡過長川河,一直往東延伸而去。陸明鎮西邊是太屋山,周圍也是群巒起伏,密密的綠樹覆蓋著丘陵。過了長川河,就是一馬平川。
這段區域已經進入平原,四周看不見什么遮掩。
姜騰青一眼就看見,大道上憑空多了一個大坑,把道路硬生生切斷,坑邊橫著幾具尸體,已經全部被收檢好了。
平日里,這條大道往來通行的馬車很不少,但現在出了大事,大道被完全切斷,陸明鎮的鎮官派了人到這里來疏散,勸說他們改了水路。
姜騰青到的時候,這里已經冷清多了,鎮官一看他,立刻迎上來行禮:“姜族長,你來了。”
姜騰青按捺下上前的沖動,矜持地回禮:“究竟是怎么回事?”
鎮官是朱天國上面派下來的,名叫武開,是一個天明武士。他抬起眼皮看了姜騰青一眼,把一根玉釵遞到他手上。
姜騰青對這些女人家的東西一點兒也不了解,卻不妨礙他一眼看見玉釵末端的表記。那正是姜家本家的記號!接著他也隱約想起,曾經在姜晨的頭上看見過它。
他來之前就聽說出事的是刺木等人,但多少還抱著一絲僥幸,現在看見這根釵子,心里立刻一沉。
姜晨向來謹慎,對自己的私人物品看得極緊。如果不是出事了,絕不會讓這根玉釵落在別人手上。
他握緊釵子,疾聲問道:“除了這個,還有什么其它的東西嗎?”
武開深深看他一眼,把他帶到巨坑旁邊。
七八具尸體已經被收撿好了,整齊地排列著。他們全部身穿黑衣,長相極為平凡。姜騰青認得出來,這些人正是刺木那些幽靈般的手下。
姜騰青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尸體,說:“一股強大的沖擊力,直接把他們震死了。”
武開說:“是,我們研究過,這股力量極為強大,無法判斷出是什么等級的強者…”
姜騰青倒吸了一口涼氣。武開自己雖然只有天明境界,但身為鎮官,完全可以請動更高等的供奉。他這意思分明是說,連供奉也判斷不出對方的等級,這代表,這件事已經到了他們無法觸及到的地步了!
武開仔細觀察著姜騰青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些人來自何方,姜族長知道嗎?”
姜騰青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尸體身邊有個衣箱,里面少許衣物和雜物翻了出來,正是姜晨帶走的。
她以前就堅持不要丫頭伺候,這次臨走時,還把照顧自己的婆子給遣散了,一個人也沒帶。
衣箱在這里,她人呢?還有刺木,單帶了她走嗎?
這些尸體又是怎么回事?他們可是伏流君的人,誰能——誰敢把他們全部留在這里?
姜騰青越想越是悚然,正要抬頭跟武開說話,突然發現他面目僵硬,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整個人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禁錮住了!
不僅是他,周圍其余人也是一樣。武開的手下、姜騰青的手下,全部都像是陷進了一塊巨大的琥珀里一樣,完全不能動彈。現在唯一能有所動作的,只有他一個人!
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引,姜騰青不由自主地抬頭。
天空中,一個石青色的人影飄然而降,落在巨坑旁邊。他寬袍大袖,袖尾有黑色的流紋,像是水紋正在汩汩流動一樣。他墨黑的長皮披在背后,低頭凝視刺木。
一個名字猛然間映入姜騰青心里,他撲通一聲跪下,伏身道:“伏流君上!”
伏流君不語,他緩步而行,仔細檢視過所有的尸體。
姜騰青訥訥道:“今日一早,刺木大人就帶著我那侄女…”
伏流君淡淡地瞥過來一眼。只這一眼,就讓姜騰青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他低著頭,用眼角余光覷看著那人的舉動。
伏流君檢視了一陣,喃喃道:“他們究竟為何而來…”
他顯然一無所得,片刻后,他抬起頭,向四周張開雙臂。
奇妙的景象發生了,姜騰青震驚地看向四周。在他眼里,就像透過火焰看到的一樣,所有的景物伴隨著空氣一起扭曲了起來!
扭曲的影子里,有無數氣流正在疾速流動。它們狂風般拂過伏流君的身體,帶得他的衣袍呼啦啦作響。他長發飛舞,閉著眼睛迎風站立。
一柱香后,伏流君突然悶哼一聲,向后退了一步。一瞬間,他面如金紙,唇邊沁出一縷血絲,竟然受傷了!
四周奇景恢復了原狀,伏流君木立當地,表情變幻莫測,最后冷哼了一聲,緩緩向前走去。
兩步、三步,他的身影逐漸淡化,最后完全消失。
姜騰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冒。剛才那么短一點時間里,他體內的明力就被完全抽空,涓滴不剩!
而且看見最后一幕他哪里還不明白,這里出現的只是伏流君的一個分身,真正的他,還在千里以外的京都。
他一個分身,竟然就有這樣的力量!
伏流君離開,空氣的禁錮跟著消失,武開等人接二連三地恢復了自由。他們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毫無所覺,武開正要接著剛才的話題跟姜騰青說下去,突然“砰”的一聲炸響。
兩人一起回頭,一具尸體突然從內部爆炸,瞬間炸成了無數粉塵,融入大地。“砰”,“砰”,“砰”…接二連三的爆炸聲緊跟著響起,地上所有的尸體一具接一具地爆炸。
最后,“轟”的一聲,最后一具尸體炸開了,化成了無數黑色的粉末!
轉眼間,所有的尸體全部都不見了,一具不剩!
姜騰青呆呆地出了會兒神,一拍武開肩膀:“武大人,你就當什么也沒看見吧!”
這一系列事情太過詭異,背后蘊含的不祥感實在太濃。武開思索片刻,向姜騰青大人拱了拱手:“我知道了,告辭!”
山下的變故,姜風一點兒也不知道。
離開姜家之后,他直接進了太屋山無名小谷,在樹屋里盤坐下來,仔細觀察自己身體的情況。
剛才跟姜懷曉惡斗一場,他越打越是起勁,最后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他體內流動。
這股力量從他的心臟深處發出,順著血液流向身體各處。
他曾經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來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使用身體力量。但這股新的力量卻不太受他的控制。
它從血液沁入身體,讓他的力量變得更強,速度更快,抗擊打能力更強。
但姜風卻無法把它直接用于戰斗。
他隱隱感覺到,如果能夠直接使用,剛才他一拳就足以把姜懷曉擊倒在地,根本不需要跟他糾纏那么久!
這是怎么回事?要怎樣才能控制它呢?
姜風從書袋里摸出幾本書。
那是幾本薄薄的手札,正是小姐親手撰寫了留給他的。
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簡簡單單地寫著兩個字——
明力。
姜風沒有馬上翻書來看。
折騰了這么大半天,他有點饑腸轆轆了。他翻出以前存在這里的干糧,一口一口把它們吃得干干凈凈。
接著,他走到小谷的另一頭,打來清水,仔細地洗去身上的血污和灰土。
跟姜懷曉一番惡斗,他身上留了不少傷。現在這些傷已經大部分愈合,有些比較淺的連痕跡也不留了。
他發現自己的自愈能力比以前更強了。這也是融合天心種、擁有明力帶來的效果?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露出沉思之色。
小姐之所以會覺得他的血脈足夠融合明心種,就是因為他的這種天賦能力。姜家是藥民遺族,但是血脈強到能夠擁有異力的極其罕見。如果單看能力的話,小姐的判斷應該沒錯。
但是,姜風的心里始終有一絲疑慮。
先不說年幼時進行的血脈檢測,不久前在明心樹下時,他能夠感覺到,他跟明心種毫無感應。
可能他可以找到其它原因,譬如那本書的記載其實有誤,他其實還沒到年齡之類。但是他腦海深處有一個意識在告訴他,這些都不是理由!正常情況下,他的血脈純凈程度的確不可能融合明心種!
血脈混雜,但卻天生擁有異力,這是什么緣故?
如果不是那只兔子給他帶來了天心種,也許他真的無法滿足小姐的意愿,走上這條修煉之路…
對了,姜風一驚,他急急忙忙地在懷里一掏。之前他把兔子放在懷里,結果后來全忘了,還跟姜懷曉惡斗了一場。兔子呢?不會被他不小心弄死了吧?
兔子毛茸茸的身體窩在他懷里,還帶著一股熱氣,姜風松了口氣,摸了摸它的腦袋,把它放到一邊。
白影的出現好像給它帶來了很大的負擔,它現在呼呼沉睡,跟剛撿到的時候一模一樣。
四本手札,一枚天照縣令,這是小姐留給他的全部東西。
姜風擦干凈一塊石板,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排列上去。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小心,做完之后,他眼中殘存的一縷焦躁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
姜風洗干凈手,盤膝坐下,翻開那本名為明力的手札。
這一刻,姜家的事已經被他完全拋在腦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修煉到黎明境界,參加朱天大考!
小姐的字跡不像普通女人那么娟秀,反而鋒銳得隱帶崢嶸。
“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所謂的‘明’,也就是日月之力、光的力量。”
“明心種以血脈為土壤,勃發生枝,枝上成果。樹干枝葉間,流傳的盡是明力。”
“武道修煉,煉的正是明力!”
“一枝七果,每生一果,即通一竅。七竅盡通,而生新枝。”
“每枝為一境界,第一境界,即為黎明之境。步入此境者,稱為黎明武修。由此正式入境。”
姜風看著第一頁上的字,整個人就呆住了。
“一枝七果?”
小姐寫的當然不會有錯,但是…
他的意識向內一收,就看見了心臟深處的那根枝條。上面的果實雖然一顆也沒有成熟,但姜風數得清清楚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共九顆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