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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破落歹人

熊貓書庫    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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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佐看著繞上山路的五個小隊,并沒有激動和擔憂。

  冷兵器時代,只要人數不過與懸殊,兵種不至于太過相克,操練多的必然勝操練少的,經過戰陣的也必然會勝新兵蛋子,如果再加上強有力的組織和紀律,打烏合之眾簡直是手到擒來。

  當年倭寇打衛所兵,戚繼光打倭寇,都是如此。

  估計甘成澤心中最大的擔憂是歹人太少,跑得太快,不能彰顯自己的強力。

  徐元佐站了站,拒絕了手下請他上騾的建議,逼得周圍幾支車隊的領頭都下來步行。徐元佐見這些人有意無意地往自己這邊靠,自然抓住機會道:“想不到江南地界,竟然還有歹人。”

  有人出來接道:“徐相公有所不知。這些山里常有破落戶出沒,或是尋些山珍,或是打些野味…”

  徐元佐奇道:“唔,那是我們太小心了么?”

  “并不盡然。”那人繼續道:“若是碰上落單的,勢寡的,這些破落戶自然也要劫上一筆。有些膽子小的,只是將人打一頓,搶奪財物。碰上那些躲在山里的亡命之徒,還要壞人性命呢。”

  徐元佐哦了一聲,搖頭道:“真想不到,天下最為富庶繁榮的地方都是如此,那要是去了別處,豈不是寸步難行。”

  那人笑道:“貓有貓道,鼠有鼠道。若是常走這路的,都有應對,也不至于被人害了性命。”

  徐元佐突然想到徐賀。那可不是在江南走動,而是要一路穿州過府到西安去的。聽說大明江南江北就像是兩個世界,真不知道北方是何等模樣。

  “這些年蘇松都沒有什么大災,哪里找不到個糊口的營生?這些人坐下這等罪過,真是傷天害理。”段興學皺著眉頭。

  徐元佐撇了撇嘴。道:“關鍵是破落戶沒有人擔保,尋常商戶哪里敢用他們做工?若是要投在人家做佃農,那就更難了。”

  段興學對社會的了解真不如徐元佐,想想的確沒人會用這些人,倒是無從抬杠。他頓了頓,又皺眉道:“敬璉兄學問驚人。難道也沒個好法子么?”

  徐元佐想了想,道:“我所能想到的,大概只有嚴刑遏止,仁政相濟了。”他又解釋道:“官府加強緝盜,凡是做盜的,十個抓掉九個,也就沒人敢做這等事了。再對那些破落戶施以仁政,給他們農田、工作,他們也不至于起歹心。”

  段興學思考了一番。道:“嚴刑遏止固然如此。不過要給這些人農田、工作,卻有些難了。莫非叫官府給他們的擔保么?可官府又怎能保證他們不起歹心呢?”

  徐元佐道:“官府給擔保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官府有嚴刑峻法在后面頂著,可不叫他們逾越雷池半步。如今四民之家,信親戚故舊,卻不信朝廷官府,這本就是一樁怪事。”

  朝廷官府一向自稱百姓父母,而這“父母”卻不得“子女”信任,被“子女”視若虎狼。豈不是荒謬么?

  段興學知道這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再說下去要犯忌諱的。閉口不言。

  徐元佐舉目遠眺,半晌又道:“看來那邊已經結束了。”

  蘇松這邊山若是放在北方,恐怕只能算是小丘。山路既算不上陡峭,也沒有成片的高大喬木可以隱蔽。采藥的、撿菜的、放羊的,早就踩出了一條條熟路,甘成澤帶著人馬都是銀子堆出來的精銳。那些半饑半飽的歹人就是跑都來不及。

  不一時,甘成澤便押了十來面黃肌瘦的“歹人”過來。光看他們的衣著神色,實在難以將他們與兇神惡煞的強盜聯系起來。

  “佐哥兒,人都抓到了,咱們并無一人受傷。”甘成澤上前道。

  徐元佐看著被麻繩綁成一列的歹人。沒有說話。

  “相公,冤枉啊!我等都是良民!”被迫跪在地上的歹人見了穿襕衫方巾的徐元佐,紛紛叫冤。

  甘成澤見徐元佐面露疑色,朝后招了招手:“佐哥兒,物證在此。”

  身后的隊員抱來一捆木棒、釘耙,放在徐元佐腳下。

  徐元佐看了一眼:“這不都是農具么?”

  “相公明鑒!我等都是在山上墾荒的良民。”那些人又紛紛叫道。

  徐元佐望向甘成澤,段興學卻道:“說是墾荒,可見有墾殖出來的土地?”

  甘成澤冷冷瞥了跪著的諸人,道:“非但沒有見到有菜地,倒是見了滾石和檑木。”

  徐元佐長嘆一聲,道:“雖然明知他們口是心非,毫無悔悟之心。但看他們這副樣子,我真不忍心將他們遞交巡檢司。”

  段興學心中暗道:就知道你是婦人之仁啊!

  “若是放了,就怕日后有人命壞在他們手中。”段興學冷聲道。

  徐元佐沒有看段興學,只對這些人道:“你們為何要做這種剪徑劫道的惡事呢?”

  眾歹人見抵賴不過,當下有個年紀稍長些的朝前挪了兩步,道:“相公啊,我等也是實在活不下去,才做出這等齷蹉事來的。不過我等絕沒有傷過人命,否則府縣豈能沒有通緝文書?”

  ——這年頭失蹤幾個人,河里湖里一沉,誰知道呢?

  徐元佐微微搖頭,滿面慈悲道:“那我若是給你們個活計,雇你們做工,叫你們吃飽穿暖,你們肯賣力氣么?”

  那當先之人連忙磕頭下去,涕淚交加,語帶哭腔道:“若能如此,小的們給相公立長生牌位,祝相公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段興學急道:“敬璉兄,這使不得啊。他們若是不去虎狼之心,你這豈不是…”

  “無妨。”徐元佐道:“我家在金山衛城外有些小產業,出產本就不多,幾乎是荒廢著的。他們去了之后,我也不收他們租子,能養活自己就好。若是這樣他們還要再起歹念,恐怕老天也要收他們。”

  段興學仍舊一臉急切。

  那些歹人卻齊齊噤聲,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但愿他們能領敬璉兄慈心善意。”段興學聽徐元佐這般說來,那是要做善事的意思,當然也不好再勸。

  徐元佐看著地上跪著的十來人:“你們怎么說?愿意去否?若是愿去,我叫家人帶你們過去,分你們農具,劃定地界,各自耕耘。若是不愿去,我也不能就此放了你們,得送去巡檢司發落。”

  一者極樂世界,一者刀山火海,還能怎么選?

  “我等愿去金山衛做工,今生今世都記得相公的大恩大德。”眾人紛紛在地上頓首謝著徐元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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