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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零 考察

熊貓書庫    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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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佐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神童,或許會在幾年之后進入徐璠一脈的譜系。數十年后,知情者老去,誰都不會記得他真正出身。然而徐元佐天生就沒有韜光養晦的想法,他所受的教育和人生閱歷,都要求他盡善盡美地展現自己。

  這就讓徐階不得不屢屢調整對徐元佐的評價,到了最后甚至已經懶得再調整,只是隨他去做。這也算是變相承認徐元佐可以出師了。

  今年冬至的祭祖是在郡城,由徐階老先生親自主持。

  徐琨已經從南京回了松江,發現自己果然一無所有之后,滿心惆悵,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徐賀一家作為族親也提前到了松江,住在澄園。徐元佐對于高祖徐義到底是不是徐賢的兒子都不確定,不過時間長了也無所謂了,反正這條學脈對他的意義并不很大。既然父親徐賀一口咬定曾祖徐義與徐階的祖父徐禮是親兄弟,那么作為兒子自然沒有質疑的權力。

  徐階如今看重徐元佐,對于他們這支能夠認祖歸宗,當然是高興的。萬一鬧出了烏龍,也無非是為其他族親續了香火,怎么算都不吃虧。

  反倒是徐陟作為親兄弟,冬至不肯來徐府祭祖,也沒有派門下子弟過來,顯然是不肯與徐階和解。

  鐘鼎之家的祭祖頗為繁雜,從齋戒到服飾都有講究。

  有官身者要穿朝服,無官身者也要穿上最為莊重的正裝。徐元佐如今有錢,為父母弟弟和自己都置辦了一身,統共不過花了十兩銀子,卻叫母親心痛了許多。不過這十兩銀子倒是沒有白花,起碼表示了自己對親戚的重視和對祖宗的尊重。不至于被人冷落。

  徐琨找了個機會將徐元佐喚了過去,表面上笑嘻嘻的,臼齒卻恨得發癢。他開宗明義道:“敬璉。聽說你與打行有些往來?”

  徐元佐淡定道:“二叔誤會了。我們正經人家,做得正經生意。怎會與打行的青手往來?”

  “徐盛那賊囚根子…”徐琨重重咬了咬牙:“竟然將我家的地私賣出去了!”

  徐元佐當然是知道的,干笑道:“二叔,地產之事歸徐誠管著,小侄不明所以啊。”

  “是、是一些零星的小地塊。”徐琨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在外面有私產。一方面是違反大明律,一方面也難聽得很。這事就跟二十啷當歲的小青年看東瀛教育片打飛機一樣,口徑很統一:別人肯定都這么干,唯獨我不會這么干!

  “鬧得大了也沒意思。”徐琨道:“我找人打聽了一番,說是那賊囚根子將地賣給了郡城安姓人家。是個青手。”

  ——人家早就不是青手了。是青手頭子。

  徐元佐當然知道徐盛將徐琨的私田賣給誰了。當時正是他出的主意。一方面是逼著安六爺買地繳投名狀,另一方面是知道徐琨欺軟怕硬,不敢去跟打行的無賴要地。

  “我去問問徐誠?”徐元佐故意道。

  徐琨果然立刻就認慫了,道:“算了算了,這事就不管他了!”他腮旁頜骨起伏,顯然已經恨到了極處:“若是叫我知道徐盛那殺才下落,非將他身上的骨頭寸寸碾碎!”

  徐元佐呵呵笑了一聲,轉身而去。他知道徐琨對他有懷疑,說是請他幫忙,乃是暗中試探。可是這等廢人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去父親膝下痛哭流涕告侄子的狀么?

  關鍵是實力。

  徐元佐還在享受背后徐琨憤怒的目光。一個下人走到徐元佐身邊,低聲道:“佐哥兒,老爺叫你過去呢。”

  徐元佐點了點頭。徑直去見徐階了。

  這幾天徐階表現出了對松江事務的高度關切,非但暗示這一方水土的真正主人姓徐,也在教授徐元佐作為地方行政官員的思維方式和工作手法。

  徐元佐蘭心蕙質,很快就發現地方治理果然不同于企業管理。

  企業管理的目標是營業收益,地方治理的關鍵在于民生穩定,公平正義。而且他也從徐階言傳之中,發現了自己的偏頗。

  徐元佐自始至終都在爭奪生產資料,改進生產過程中的組織和分工,決策分配關系。然而作為生產關系的基礎——生產力。卻被拋諸腦后。這也是后世商人的慣性思維,大家都愿意玩資本游戲。一股腦地往金融、it領域沖擊,而罕有人在實業領域下成本。

  這正是商人逐利的天性。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如果不提高生產力,進行工業革命,指望農業社會自身發展,恐怕要兩三百年之后,資本主義的萌芽才能凸顯出來。而這個過程拖得越久,陣痛自然也就越加強烈。

  徐元佐仍舊記得自己最早否定技術改革之路的兩個原因:第一、自己不擅長理工科;第二、專有利益無法得到保護。

  現在看起來情況仍舊如此,并沒有得到改變。

  不過眼下手中資本充沛,倒是可以擴大生產規模,雖然沒有根本性提高生產力,但是能夠加大生產能力。這樣也能應對蘇州商人對松江的滲透,甚至可以反擊回去。

  “我想去蘇湖嘉杭走一圈,看看那邊到底是怎生景象。”徐元佐對徐階道。

  “打我的牌子去,注意安全。”徐階道。

  徐元佐十分感動,然而還是拒絕了。

  官員家屬打官員的牌子是常事,不過徐階的牌子實在太嚇人了。一旦打出去,各府縣的掌印官都得出來迎接,如此高調還怎么做商業考察?

  “棋妙,幫我聯絡羅振權、顧水生、姜百里,問他們是否愿意陪我去外地考察。如果愿意的話,唐行集合。”

  棋妙頗為不解:“都快過年誰還做生意啊?處處都關著門呢。”

  “正是關鍵的兩個月。”徐元佐道。

  今年冬至是冬月初五,離春節將近兩個月。這時候正是人們祭完祖宗,準備年貨的時節。往年這個時候,蘇、杭這樣的大郡,也要接待許多前來采買年貨的外地人,正是去觀察消費狀況的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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