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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送上門來的便宜

熊貓書庫    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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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慶二年十月廿四,小雪。

  江南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從前幾日起天空便是陰沉沉的。之前還張牙舞爪的秋老虎,就像是被人打死了,威風喪盡,只有秋風一日日凜冽起來。

  徐璠在招納護院的問題上贊同了徐元佐的意見,所以羅老爹前幾日便去了浙江。園子里本就人少,再走一個就越發顯得冷清。

  徐元佐一直沒有回家,呆在新園里用少許時間安排工作,然后就在光線明亮的地方用功背書。至于選秀女的事,南京那邊也很快有了消息,豎閹張進朝被南京法司論死罪,黨羽充軍。事實再次證明我朝天子絕對是愛惜百姓的,全怪一小撮閹人作祟。

  徐姐姐的危機雖然過去了,卻沒有回家。一方面是徐元佐給的工錢的確挺高,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去見父親。她每每想到父親竟然要賣掉她,心中就酸楚難耐,還是更喜歡留在夏圩。如今又有幾個村婦把她當班頭,一味奉承,更讓她不舍得回去。

  中間徐母又來過一回,送了冬衣厚被,說起父親徐賀,卻是心酸無奈。

  徐元佐已經對那位父親沒有任何指望了,想想美國傳奇大亨洛克菲勒也有一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犯下詐騙、重婚重罪的父親,一時也算尋得了些自我安慰。

  或許上蒼就是要給成大事的人一個爛到根的父親呢?

  再者說,能投好胎的能有幾人?輪上了困難難度也別自怨自艾,還有更多人在地獄難度苦苦掙扎呢。

  徐元佐抱著一杯熱茶暖手,時而飛快地翻過一頁。他原本文言文底子就好,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學習方法,而且經過無數考試錘煉,對于讀書并不畏懼。既然許多穿越者望而生畏的毛筆、正體都不能難倒他,那么科舉的障礙主要就是背誦了。

  如果四書背得不熟,考官拿出來一句話,連上下文都想不出來,怎么開筆作文?至于這句話的解釋,自然還是按照朱子、二程的意思來。徐元佐雖然以心學求抱大腿,但不至于傻到科場上去質疑朱子。

  在哪個山頭唱哪首歌,這點上徐元佐可是拎清得很。

  靠著四角編碼法背書,也是徐元佐升級了自身天賦。雖然比不得人家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正版文霸天賦,但是這個盜版也能保證經典原文一字不差地存在大腦里,已經占了絕大部分人的便宜。

  四書的字數并不算多。論語不過一萬四千字,孟子也就三萬五千字。大學中庸都是截取出來篇章。其中大學經傳一體才一千五百七十三字,中庸三千五百六十八字。

  加起來一共五萬四千余字。

  這要是小說,可能連第一個小高潮都還沒到呢。

  徐元佐預設的學習目標是在十天內背完這五萬四千字,但是實際背的時候,卻不得不參考集注,以及前代明儒的注解釋義。否則就像是沒有開講一般,囫圇記住卻根本不明其義。

  如此一來,進度自然就拖慢了。

  雖然進度不如意,但是學習環境倒是如意得很。羅振權為了巴結徐元佐,在采購紙墨筆硯等公物時毫不吝嗇,盡數入賬。徐元佐并不認為這是損公肥私,反倒認為好老板提供更好的工作環境乃是基本義務,也是提高工作效率的明智之舉。

  不說別的,起碼新園這邊的賬簿拿出去足以令人驚嘆:一筆筆清清楚楚,字跡端正,甚至還是臺閣體,無不透著認真。

  至于徐元佐用在科舉上的消耗,那屬于員工培養,也不該省。

  除此之外,晚上的油燈,白天的茶水點心,也都不是家中能夠承擔得起的。徐元佐在這樣的環境里,方才對科舉有了些許信心。

  “元佐,”羅振權推門進來,“外面有個冬烘先生,自稱姓何,說要見你。”

  徐元佐放開手里的杯子,心中懷疑:莫非是何心隱?不過他回憶當時情狀,自己一門心思要抱徐階大腿,對泰州學派的何心隱明言拒絕,估計就算是一代宗師氣量宏大,也不會再找上門來吧。

  “我去看看。”徐元佐邁步出門,羅振權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這些日子來,徐元佐非但教姐姐記賬,也時常給羅振權講些典故。開始本是無意為之,誰知這老海賊頗有好學之心,竟然成了常態。由此徐元佐之于羅振權稱得上是亦師亦友,羅振權也漸漸變得對他敬畏有加。

  等行到門口,徐元佐定睛一看,果然是個裹在棉衣之中的老冬烘,也果然是當世大儒何心隱。

  “夫山公,大駕光臨,小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徐元佐連忙上前行禮。

  何心隱朝徐元佐抬了抬手:“正巧路過,進來討杯熱茶,暖暖身子。”

  徐元佐自然不能擋著何心隱不讓進,人家可是徐階的座上客,在湖廣直浙一代講學,聲望甚隆。

  “先生里邊暖閣請。”徐元佐引路道。

  “不。”何心隱果斷拒絕,道:“去你屋中便可,我此番也是‘正巧’來訪你的。”

  “小子惶恐。”徐元佐心中暗道:我有什么好訪的?我肯定是不會跟你去搞烏托邦的呀!

  “你才沒有惶恐,反倒在腹誹我多事。”何心隱冷哼一聲:“我說的可對?”

  徐元佐干笑:“小子不曾腹誹。只是怕先生所重非人,空走一趟。”

  “我知道你在招納雇工,特來給你當個幕友。”何心隱道:“你以為我是求著你當我弟子么?”

  “先生言重,真是折煞小的了。”徐元佐無奈:這當世大儒說話也是如此顛三倒四胡言亂語,到底有沒有個譜啊!

  何心隱也不多說,徑直到了徐元佐屋里,跺了跺腳,一邊說道:“天氣是冷了。”一邊又看徐元佐桌上的書冊,道:“你想考舉業?”

  “正是。”徐元佐毫不避諱。這是追求上進的正面形象,沒什么好諱言的。他原本以為何心隱要對此嗤之以鼻,誰知何心隱只是嗯了一聲,又道:“你有先生么?”

  “并沒有先生,是我自學。”徐元佐道。

  何心隱點了點頭:“我也曾在舉業上下過工夫,我來教你吧。”

  徐元佐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既不舍得拒絕,又擔心何心隱乘機給自己灌輸一些私貨。

  “老夫沒什么別的愛好,就愛廣結朋友,從天下英豪共游。你年少立志,不同俗套,你我可結為忘年之交。想我生性耿直,誠信待人,亦稱多聞,益者三友盡皆有之。你還有什么好遲疑的?”何心隱爽朗笑道。

  徐元佐突然覺得自己很犯賤。

  人家何心隱可是與徐階聯手倒嚴的大牛,是能夠參與最高政局走向的布衣卿相。他要折節下交,自己還有什么好遲疑的!

  “先生之于小可,足可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豈敢攀附。”徐元佐躬身道:“若蒙賜教,有幸三生。”

  何心隱又是一笑,走過去翻書,查看徐元佐的進度。

  徐元佐突然心中一動:“既然先生如此慷慨,能否連舍弟一起教了?”

  何心隱轉過身,耷拉著眼皮,悶聲道:“你這就是占我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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