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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楊門梨花包惜弱,風雪荒村丘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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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鐵心被他喝破身份,也不下手滅口,只是冷笑道:“難違我們兄弟逃離山東那么久,還有江湖上的人惦記著…”

  曲靈風知道是自己無狀,連忙道歉道:“是在下貿然了!”

  “楊兄當年威震山東,兩廠幾次欲逼迫,都被楊兄殺的大敗,江湖上的朋友都深深敬佩,故而俠命遠楊,就連我這東海山野之人,也多有耳聞。楊兄乃是忠義之后,令祖楊再興乃岳爺爺麾下名將,楊家槍法出自岳家槍,岳爺爺為軍中主帥,極少與人交手,令祖卻沖殺陣前,闖下楊家槍的美譽。傳說令祖楊將軍在聽聞楊家槍之說后,極是羞愧,欲澄清此言。”

  “岳爺爺卻笑言勸慰道;楊家槍正當得此名。”

  “原來岳爺爺一身槍術,卻是習自天波府楊家一脈。武穆笑言道:‘他也是楊家槍。你也是楊家槍…正是忠義傳承,傳言反成溯源!’”

  “至此,成就一段‘古今楊家槍’的佳話。“

  楊鐵心仰天嘆息道:“天波府楊家槍法流傳甚廣,豈有如今的威力?岳將軍的笑言,只是寬慰我祖父罷。楊家槍原本為天波府楊家所創,得禁武堂那位大都督下筆修改,作為軍中武學流傳。后在岳爺爺手中大成,脫胎換骨,有不世之威。”

  “名為楊家槍,實為岳家槍。岳爺爺心懷大度,傳授之恩,楊家后輩豈相敢忘。”

  “此槍依舊是岳家槍法,只是楊家后輩不忠而忘義,愧對此名而已!”話說到這里,先前曲三失言所至的不虞,早就隨著先輩的那段往事的豪情,一同化為流水。

  曲三巧言化解了先前的不快,拱手抱拳道:“桃花島門下棄徒曲靈風,謝過兩位恩人救命之恩!”

  郭嘯天抬起雙戟拱手道:“大家都被這幫閹賊陷害,正有同仇敵愾之情。也是為心中意氣出手,談什么救命之恩不恩的,江湖兄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這時林外傳來噪雜的呼喊聲,曲三回頭一看,林子外面有人舉火執杖朝著林內而來,連忙支起拐杖道:“方才的動靜不小,恐怕驚動了官府的人。此地不宜久留了,兩位兄長若是不嫌棄,請去我家,大家共飲一杯。”

  郭楊兩人提起兵器,楊鐵心皺眉道:“今日殺了東廠的人,恐怕此事不能善了。我們兄弟兩正要連夜趕路,逃離這臨安城左近。”

  曲三仍舊熱情相邀,郭楊兩人思襯道:“這東廠的人已經粉身碎骨,就算有后患也不急在一時,而且這曲靈風乃是桃花島的人,江南武林怕是多有勢力,我兄弟二人想要出海離開,說不得還有借助之處。不妨一會…東邪雖然邪氣,但未聽聞他門下有什么鬼魅小人。”

  于是便欣然答應,三人回到曲家酒店,曲三打開大門,請二人入內堂,溫了兩壺酒道:“這東廠番子本是為我而來,說來也可笑,我同門師兄弟幾個,因為一位門內的一位孽障犯了錯,惡了師尊,都被打斷雙腿,逐出恩師門下。”

  “師恩如天,曲某這些年闖蕩江湖,最大的愿望還是重歸師尊門下。所以才想出了潛入皇宮,偷盜那宮中所藏的謫仙遺物獻給師尊的妄念來。沒想到皇宮大內,果然高手如云,只是這次潛入的靠了那皇帝老兒近了一些,就被東廠番子發覺。這次若非二位出手相助,只恐不幸。我死了無非這一身,只怕我這小女兒從此孤苦無依,難以活命。二位非但與我有救命之恩,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郭嘯天有些不好意思,若非海沙幫的人動了殺心,有被曲靈風撞上,曲靈風未必沒有甩開東廠幾人的機會。

  于是也舉杯道:“其實這事,也有我的一番原因。”于是便把結仇海沙幫之事一一告知,道:“這些人想來也是為了除去我這顆眼中釘而來…只是我也想不明白,我平素里也未曾招惹他們,為何他們寧可結下死仇,大費周章,也要除去我們兩兄弟?”

  曲三只是微微一想,就明白過來,笑道:“郭兄是個實在人,卻不知這些江湖幫派的作風,他們就如狼群野獸一樣,瓜分地盤,官府管著日頭下的,他們管著陰暗里的。如同野獸撒尿圈地一樣,但凡這地盤內的事物,他們無一不管。”

  “那些平頭百姓還好,不過是獐鹿之流,如郭兄這般猛虎過境,群狼如何能不緊張?”

  “所以這江湖幫派,對地盤里的生人看的緊,我以前常與他們打交道,這番作風我也熟悉。”

  “郭兄與楊兄安居牛家村,早有家眷牽掛,若是因我之故,不得不繼續浪跡江湖,我于心難安,此次東廠番子,全為我而來,兩位被迫離開,也應當有海沙幫之故,如今東廠只知道有我,尚且不知兩位的行蹤。若是我鬧上一場,吸引東廠的注意,顯露行蹤,逃亡他方。東廠應該就不會在注意這小小牛家村。兩位也就不用再逃亡海外了!”

  “正好這海沙幫不安好心,臨去之前,我好為兩位恩人,除去這個隱患。”

  楊鐵心眉頭稍稍舒展,郭嘯天渾家有孕,如今實在不是趕路的時機。萬一傷了胎氣,或是因為路上顛簸落下病根,他百死莫贖。

  郭嘯天也有此憂,但他還是心直口快道:“你若顯露行蹤,故意吸引東廠的人,帶上這小女兒,豈不太過危險?“

  曲靈風笑道:“愧受兩位救命之恩,非如此不能相報。而且我師弟陸乘風在太湖立有歸云莊。暗中乃是太湖群盜之首,我去投奔他,有他接應必然無慮。我身份暴露,女兒無論是去是留,都有危險,顯露行蹤,吸引東廠注意,也是有萬全把握,才會行之。我能為兩位恩人做的,其實也只有除去這海沙幫芥癬之患罷了!”

  “這海沙幫,對我桃花島畏之如神,擺平他們也算的上什么事嗎?”

  “兩位就不必為我們擔心…此事因我而起,由我而終,兩位恩人行走江湖若是有什么不便之處,只要往那歸云莊上通報一聲,曲某必趕來相助!”

  郭楊兩人回到家中,第二天果然聽聞海沙幫內部大亂,說是一名長老被人所殺,海沙幫內的氛圍卻十分詭異,似乎并不想追查的樣子,更別提找郭嘯天的麻煩了。曲家酒店第二天就人影一空,還有官差來搜查,牛家村內也議論了幾天。

  有傳言說那跛子曲三暗中乃是一名江洋大盜,借曲家酒店藏身,前些日子做下的案發,于是潛逃。

  郭嘯天也警惕了幾天,初時還能見一些疑似東廠探子的在牛家村出沒,后來曲三在無錫被東廠的探子窺破行跡后,就連這些眼線也消失了。

  秋去冬來,烏柏落葉,漸漸牛家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李萍的肚子也開始顯懷,郭嘯天忙著擔心妻子,也就漸漸把這事拋在了腦后。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一夜晚間刮了半夜北風,便下起雪來。第二日下得更大,銀絮飛天,瓊瑤匝地,四下里都白茫茫的。兩兄弟在家里整治酒肴,飲酒賞雪,以慰一年的辛苦,馬上就要過年了。正是兩家燒臘備制年貨之時。

  楊鐵心的渾家包氏,閨名惜弱,是他來江南時遇見的奇女子。據說本是一位酸腐教書先生的女兒,卻因為天生食量甚大,被家里嫌棄,后來干脆扮了男裝,當兒子養著干活,她天生力氣大,也能當兩個勞力用。

  有一日包惜弱在外干活之時,被一名老和尚看中,想要討來做弟子。

  后來去她家里一提,那教書先生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女孩如何能做和尚?”那和尚一聽愣了,才知道這男孩打扮,力氣不凡的孩子是個女孩,居然還有惜弱這個柔弱的名字。那教書先生苦笑道:“原本為她取名妙真,是為了叫她有女兒氣些。豈料包惜弱因為同村的男孩笑話,往往聽到人說她是女孩,就提拳便打。

  久而久之,連村里大人,路過的好漢都被她打了一個遍。

  同村,乃至十里八村的閑人男人,沒有不被她按在地上打過的,每次包妙真都會大叫道:”太弱了!太弱了!你們一個個都太弱了!有沒有擋得住我一拳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包惜弱。

  并非說她性子柔弱,而是憐惜敵人太弱之意!

  老和尚猶為驚奇,便請了同門的一位師太收了她做俗家弟子,練就一身不凡的武藝,在江湖上闖蕩,因為因緣巧合,結識了剛剛從山東來此的楊鐵心。

  幾人之中,李萍年紀最大,故而楊鐵心有時也叫她嫂嫂。

  而楊鐵心又比郭嘯天大一些,包惜弱反而最小。

  楊鐵心指著包惜弱笑道:“你可真是個見食量的,郭弟可知,我讓她在家里養些雞鴨,年后燒做酒肉,以備年貨,至少養出兩只老母雞來,給弟妹煨湯,結果只見雞鴨長大,不見雞鴨肉老。但凡有些骨架子的,都是隔天就下了鍋。”

  “我昨日去鎮上買雞,就有人跟我說。楊安國…你渾家隔三差五的來買雞雛,家里怕是有百十來只雞了吧!怎么還出來買雞?”

  “我哪好跟人家說,她在家里一天一只,無肉不歡,快養成一個大胖子了!”

  包惜弱聽了羞憤不已,拿小拳拳猛錘楊鐵心的胸口,嘭嘭的悶響聲叫李萍聽了心驚肉跳,忙叫道:“你可輕一些,可別把你男人打死了!”

  楊鐵心攔腰抱起包惜弱,大笑道:“沒事,我這一身橫練筋骨,就是為了娶她這個女人。娶了她這兩年,我別的武藝沒怎么熟練,唯有一身橫練,那是鋼筋鐵骨,已經接近大成了!”包惜弱“嚶”了一聲,羞的別過臉去。

  雪下得更大了。

  喝過酒后,包惜弱牽住楊鐵心的手道:“楊哥,我要學你的槍法。”楊鐵心大笑道:“好!”兩人便攜手來到庭院中,楊鐵心擎鐵槍而立,漫天飛雪之下,擁著包惜弱,抖起一朵槍花。

  鐵槍席卷起地上的積雪,猶如一道龍卷風,攜著積雪隨著槍尖抖落出無數寒芒,那槍花如雪,雪花如龍。

  天上的雪,地上的雪,隨著鐵槍化為漫天飛雪。

  那白龍狂舞之中,不知哪點是槍芒,哪點是雪花…

  包惜弱與楊鐵心共持一槍,在漫天飛雪之中,兩人合力槍尖猶如游龍,伴隨著飛雪狂舞,每一槍都點在一點微末般的雪花之上,萬朵槍花,便是無數點雪花,端是槍法如神。

  李萍為郭嘯天溫酒,并肩而立,欣賞楊鐵心與包惜弱的雪下槍舞。

  一套楊家槍法,來回三遍之后,楊鐵心才收槍笑道:“怎么樣,我們楊家這套傳至岳爺爺的槍法,威力不凡吧!”

  包惜弱掩著嘴笑,眼睛一轉道:“楊大哥的槍法,果真不凡,好似霸王在世,不…王八在世才對。”

  “好啊!”楊鐵心一拍她腦袋道:“我若是霸王,你就是我的虞姬!”

  包惜弱捂住他嘴巴道:“你胡說些什么…你不知道他們兩個…”

  “若得你在…四面楚歌又如何?”

  包惜弱眼中動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瑩瑩之光…李萍看他們說的不吉利,連忙出聲道:“好了!我和你們郭二弟還在呢!哪有當著別人的面卿卿我我的…就算是自家人也…”

  包惜弱噗哧一笑道:“姐姐莫怪,你和郭大哥自去卿卿我我,理我們兩個干什么?”李萍被她說的翻了一個白眼,去擰郭嘯天去了。包惜弱站在大雪中,靠著楊鐵心道:“楊大哥槍法如神,但我覺得,叫楊家槍好似大街上賣藝的武技一般,實在配不上這般槍法。”

  若是其他人這樣說,楊鐵心早就讓他見識一下楊家祖傳槍法,不但可以江湖賣藝,還能戰場殺人。但包惜弱這樣說,他就全然沒了脾氣,只是笑道:“那你覺得應該叫什么槍法?”

  包惜弱眼睛一轉道:“你先起個名字,看看中不中我的心意。”

  楊鐵心看著自己的鐵槍道:“這槍法傳至岳爺爺,岳武穆之名必然會流傳千古。民間有傳言說,岳爺爺是金翅大鵬轉世,就叫金翅大鵬槍如何?”

  包惜弱憋著笑道:“好個金翅大鵬槍…就怕遇上不識字的人,說你看這鳥槍真像樣子。”

  楊鐵心也是沒脾氣,笑問道:“那你想的名字是什么?”

  包惜弱道:“你看剛剛槍尖抖落萬點寒芒,是不是和這漫天飛雪特別像…但飛雪槍又太過落于俗套,前朝有個詩人詠雪時唱過:‘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以梨花喻雪,這槍法叫做梨花槍最為合適。”

  “楊家梨花槍!”楊鐵心念了一回,肚子里暗笑道:“這雪啊!花啊!都是女兒喜歡的玩意,男兒的槍法叫這個名字,未免太娘氣了些。但渾家取得名字,怎好反駁?只讓她高興就是,反正江湖上人人皆知我這門楊家槍,她隨口取得梨花槍,怎么會有人承認?”

  于是點頭只是應承。

  包惜弱被楊鐵心擁在懷中,只見天地一片素白,心里正有說不盡的喜愛,忽聽得東邊大路上傳來一陣踏雪之聲,腳步起落極快,顯然是有武藝在身的人以輕功行走,楊鐵心和包惜弱兩人當即心中一肅,暗道某非是東廠的人來了??

  他們聽的腳步聲往自家院落前趕來,于是示意李萍回房,包惜弱也跟著進去保護,郭楊兩人站在院中,盯著門口。

  雪地里,一名灰袍道士似徐實急的踏步而來。那道士發須狂亂,衣裳單薄,他全身罩滿了白雪,頭發中,胡須里都夾雜著雪花,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劍把上黃色絲條在風中左右飛揚,風雪滿天,一人獨行,說不出的寂寥和豪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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