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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滴仙遺跡已淼淼,江湖猶然有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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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塘江潮浩浩蕩蕩,從鹽官鎮入海口倒灌而入,伴之以隆隆的聲響,聲振數里。正是八月天時,烏柏葉正紅,臨安府下牛家村邊,大潮余波猶在,但已遠不如左近的海寧潮聲勢浩大。

  臨安雖并非大宋正都,卻也因為毗鄰上海,廣通海內外,因此被選為皇帝行在所在。

  大宋皇帝自靖康年后,便常住此處行宮,反而是汴梁國都宮室,除每年正月大朝之外,甚少啟用。

  元符年大宋通海以來,海外殖民地地位凸顯,上海港位置優越,漸漸趕超泉州、廣州,成為大宋第一大港,上海、臨安至汴梁的鐵路,也成為如京杭大運河一般的交通動脈所在。往來的機關火車,穿梭如織,牛家村站便是臨安站前的一個小站。

  臨安三次擴建,城市已經廣大,城內交通擁堵,反不如在城外郊區方便。牛家村地處錢塘江旁,卻不如海寧鹽官飽受潮害,因此水路也通。鐵路水路交匯于此,漸成一處南北貨場。

  牛家村,也因此成為大宋的一處貨運樞紐。

  雖然名為村,實則流動人口數萬人,貨場工廠數十家,已如小城一般。

  隨著一聲汽笛徹響云霄,遠處一行白煙滾滾而來,很快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鐵軌震動聲,機關火車開始進站,鐵路站外閑坐在兩旁的漢子開始站起身來,往站內小跑。一個二十來歲的大漢將一塊棉布毛巾搭在肩上,不緊不慢的往站內走。

  一名勁裝大漢站在車站內,掃視著眾人。

  他臉上皮笑肉不笑,有些陰鳩的用眼角看人,待到跑來的漢子約有數十個,他便一抬手道:“人數夠了!這趟裝的是運往扶桑州的瓷器,精貴的緊,你們要是失手砸了!一足貫…一千文起…這可不是省陌七百七。”

  那二十來歲的大漢這才走到他面前,擦了擦手,才把毛巾又搭在肩上道:“加我一個!”

  那勁裝大漢不陰不陽的笑了笑:“哎呦!是我郭哥,快請!”

  那位姓郭的大漢便往人群里一站,眾人也見慣不怪,更是隱隱以他為首,圍繞著他擁簇起來,膽子大的站在郭姓大漢的身后,沖著那陰陽怪氣的勁裝大漢討價還價道:“既然搬得是這般精貴的東西,這工錢是不是應該漲一漲,兄弟們也好用心一點,是不是?”

  人群中喧鬧起來:“是啊!”

  “漲一點吧!一不小心,一個月就白干了!我一家老小吃什么啊!”

  “叫什么叫!”旁邊另外幾個穿著同樣黑衣勁裝的漢子站了起來,為首的吐出煙卷道:“一個個的貪得無厭,沒有我們海沙幫…你們吃什么?這牛家村的貨,我們海沙幫包干,碼頭車站都是我們的地盤,讓你們過來討飯吃,是幫里慈悲。”

  “你要不干,有的是人干!”那名打手沖著郭大漢背后的那人一指。

  那打手的手指頭烏黑猶如鐵鑄,他抬手捏指成爪,落在身旁的板條箱上,三根指頭一捏…南洋硬木釘成的上好板條箱就被他硬生生的拔出了兩根釘子,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又純用指力,將釘子按了回去。

  “老子十年的鐵砂鷹爪手,才掙得今天這個地位。”

  “你們要是羨慕老子能白吃白喝,每天抽你們的水。那就勤練百家武學,若是能將九牛二虎功練到我鷹爪手這個火候,海沙幫虛位以待,進去就是領著十個人的小頭目。不勝過每天在這里苦哈哈的掙點辛苦錢百倍?”

  說著,那打手將眼光看向一言不發的郭姓大漢,言下之意,不問即知。

  眾人也紛紛看向他們的郭大哥,若是郭大哥進了海沙幫倒也不錯,他們也算在控制本地貨運的幫派內有了靠山。

  但那郭姓大漢依舊一言不發,就仿佛沒聽到一般。

  陰鳩大漢哈哈笑了兩聲道:“看來郭兄是看不上我們海沙幫啊!不過我們還是給郭兄一個面子,這一趟的工錢漲一半,就當給郭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補補身子了!”

  這隱含威脅的話,在郭姓大漢的耳中猶若未聞,他只是將毛巾換了右肩一搭,開口道:“干活了!”

  一眾搬運工應了一聲,一哄而散,三五成群的朝著不同車廂而去,很快就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轉運起來。

  那修習鷹爪功的打手看著郭大漢的背影,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低聲道:“不知好歹!不就有把子力氣,什么東西!”

  他上前對那陰鳩漢子道:“哥哥,這郭嘯天不識好歹,你怎么還給他面子。今天就算不漲錢,那些窮鬼又能如何?”

  “他們也就嘴上鬧鬧而已,這牛家村水路鐵路,都是我們海沙幫的地盤,何必讓外人占了便宜去?省下兩道,咱們兄弟晚上的酒錢不就有了?”

  “九牛二虎功不是尋常,那是禁武堂昔年修訂《大宋武經》上記載的百家武學之一。”

  “百家武學,名聲是大,但練起來也就漲些力氣,哪有我的鐵砂鷹爪功厲害!”那打手頭子得意的使了幾手擒拿手法,卻也嫻熟,不時能打出破空聲,看上去頗有些威力的樣子。

  他大哥卻罵道:“你懂個屁!”

  “百家武學,易學難精。尋常人練了也就長點力氣,鍛煉筋骨。九牛二虎功是專門為搬運,挑擔,力夫,力士所創,乃是一門由內而外的橫練功夫。這門武功出自禁武堂,那是大宋武學最高所在,就算是刊行天下的大路貨,也不是你這三腳貓的鐵砂鷹爪功能比的。”

  “算得上是玄門正宗,練到高深,一身橫練筋骨,當真如鐵打的漢子一般。便是廝殺個一天一夜,都不會力竭,軍中多有流傳。而且玄門正宗的武功,最厲害的一點是什么,你知道嗎?”

  那鷹爪功漢子摸不著頭腦,道:“是什么?”

  “是一通百通…”那大漢冷笑道:“你這鐵砂鷹爪功,人家要是練起來,三個月便能頂你十年的苦工,什么外門功夫到了他手里邊,都能速成。這郭嘯天若是肯入幫,不出三個月,地位定然在你我之上…可惜他不識抬舉。”說著,大漢臉上浮現一絲狠厲之色。

  那打手大漢看到了大哥的眼色,低聲道:“哥哥是想…”他用手做了一個橫劈而下的手勢。

  “所以我才給他一個面子,這次只是麻痹他,他三番五次拒絕我們海沙幫的招攬,上面早就不耐煩了。今天是給他最后一個機會…這人一身不弱的功夫,混在那些力夫窮鬼之中,聲望日隆,上面也是擔心他收攬人心,養成大患。”

  “你是說他拒絕我們招攬,是想自立門戶?”

  “若是他真的拉攏一大批搬運工,說不定還真能創建一個小幫會。”

  “糊涂!”大漢冷笑道:“他若想自立門戶,怎么可能不跟我們海沙幫打好關系,若是沒有幫主或者幫中長老點頭,他拿什么到我們的地盤上混飯吃?上面是擔心這人受了扶桑州那邊的影響,在我們的地盤,搞工會!”

  “如此,斷不能留!”

  “幫里已經排下來幾個好手,今天晚上就送他全家上路!”

  郭嘯天干完活后,徑直往村頭的一家小酒店去,那店鋪開在鐵路站旁,也離郭嘯天家不遠,牛家村通鐵路后,外來的人口漸多,多以靠鐵路為生,所以便在原來的牛家村址外,又漸漸形成了一處村落,這里沒有田園風光,反而地方局促,搭建的房子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有些凌亂。

  那曲家酒店,便開在這雜村頭上。

  酒店的主人是個拄拐的瘸子,依靠賣些濁酒鹵味下水,給搬運工人打牙祭,倒也生意興隆,只是瘸子曲三脾氣古怪,客人多了,反而會發脾氣。

  郭嘯天在張飯桌旁坐了,讓曲三燙了兩壺黃酒,擺了兩碟鹵下水,一碟蠶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出來,不久又有一位皮面白凈一些的大漢走來,看著郭嘯天笑道:“弟弟來的早…為兄本想打些野味,沒想到這火車通了以后,十里八鄉的野物都嚇跑了。錢塘江里的魚都比往年少了一些。”

  說罷便替郭嘯天斟了酒,又給自己也斟了一杯,一口引盡道:“我小時候才有機關火船,現在又有機關火車,都說海外物產無數,江湖好漢們個個都往南洋扶桑州跑,江南喧鬧,不如山東安靜啊!本來說跟著哥哥我出海,卻在江南惹上了你嫂嫂這場情債,讓兄弟你陪我落在了這牛家村,老家不能回,又是八月十五,便出來痛引一番,解解思鄉愁情!”

  郭嘯天道:“楊大哥,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么。”

  “當年那一場禍,又不只是你一個人招惹的。”

  楊鐵心苦笑道:“還不是那場靖康之變,那個道君皇帝一心只想長生不老,要做神仙,窮搜天下,要找禁武堂那位滴仙人留下的仙丹道統,又有童貫這個大奸賊為幫兇,他聽從童貫的蠱惑,立下東廠西廠,禁武堂也為童貫所控,這兩廠一堂,為他收集天下寶物武學,以及那位滴仙人遺物。”

  “最終惹得天怒人怨,扶桑州被逼反,天下百姓苦苛政久矣!”

  “最后政事堂的諸位相公,以京中禁軍兵諫,欲行憲政虛君,那一場靖康之變,汴梁震動,昏君依仗兩廠一堂,死守皇宮,時天下憲政共和思想還未流行,禁軍疑慮重重,政事堂顧及天下物議,未能果斷,雖然有黃裳,魯能等一干禁武堂舊統領相助,奈何…”

  郭嘯天也心有戚戚:“童貫此賊,無敵于天下啊!”

  “童貫內戮殺維新義士,鎮壓禁軍兵變,更刺殺政事堂諸位宰相,差一點就扼殺維新,對外召集八路大軍入京,皆是異族蠻夷,當年哲宗令他掃平四夷,卻讓他借機收服諸多蠻夷。在滅遼之戰中立下大功的女直人完顏氏,西夏降軍梁氏,遼國后族蕭氏,大理段氏,倭國源氏,高麗李氏,安南陳氏,還有禁軍沙陀舊將,號稱金,木,土,火,水,風,雷,山八旗,入京鎮壓維新。”

  “還好八旗兵殘暴,縱然奉那昏君旨意入京,一路上也多有燒殺戮虐之舉,最終惹得天下憤然,轉而支持維新,汴梁有王重陽聯手幾位維新義士,保護政事堂,抵擋童貫的絕世之威,外有岳鵬舉神槍橫掃千軍,大敗八旗,揚我大宋神威與四方異族。”

  “終于使得維新功成,虛君共和,道君皇帝隱居深宮,可惜童貫此賊武功如同天人,即便大勢在維新義士手中,也終究以無敵的武功,逼迫政事堂讓步,使得維新未盡全功。”

  “如今皇帝虛位臨安,相權為實,但依舊能操縱兩廠一堂,借助內宦閹人操弄權柄,外有八旗為爪牙,若非扶桑,南洋諸多外省殖民地鼎力支持,政事堂只怕早已不穩。”

  “閹宦誤國啊!”楊鐵心仰天長嘆,飲下一口悶酒。

  “花石綱,滴仙遺物,長生金丹,還有那傳言般若道德,得一者,可無敵天下。得二者,破碎虛空,舉身不朽。”郭嘯天也搖頭道:“這般荒唐的傳言,那道君皇帝居然也深信不疑,更為此禍害了國家。你說禁武堂那位大都督,果真成仙了嗎?”

  “他成不成仙,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留下的東西,當真是為禍無窮。重陽真人原是救國之士,居然也信了這一套,出家去煉什么無極長生金丹…”

  “還有那秦檜,身為政事堂相公,為了爭權奪利,居然不惜倒行逆施,借助兩廠一堂之力,以至于維新成果,差點毀于一旦,還好如今的韓相清掃其余黨,天下漸漸安定,兩廠一堂也無力出來作祟。”

  “那是因為皇帝還做著長生不老的幻夢罷!”楊鐵心冷笑:“那些閹人都去收羅滴仙遺物去了,橫征暴斂,殺人監視他們雖然在行,但治理天下,難道也讓那些閹人來?”

  三人只是說些靖康舊事和維新變故。那曲跛子又端上一碟蠶豆、一碟花生,聽他三人罵得痛快,忽然嘿嘿兩聲冷笑。楊鐵心道:“曲三,怎么了?莫非閣下是忠君之人,見不得我們說些猖獗之語嗎?”那跛子曲三道:“罵得好,你們罵那狗皇帝,我只覺得痛快。”

  “只是你們說滴仙遺物與道德般若的傳言荒唐,卻也不盡其實。”

  “禁武堂那位大都督…是真的破碎虛空而去了!他留下的遺物之中,也確實有長生之藥,名為‘長生血蘭’,以琉璃瓶盛之,液紅如血,重陽真人昔年得之,以十年煉成無極金丹。還惹得天下間四個武功絕高的高人,上全真教奪丹。”

  “最終,卻成就了重陽真人冠絕天下的美譽!”

  “昔年童貫欲奪金丹,卻只能從終南山空手而歸,有人說重陽真人已經不遜于童貫,只是這段事見證者甚少,故而只是一段江湖傳言而已。”

  “我這往來的客人多,聽說過兩耳朵!”

  楊鐵心和郭嘯天對視一眼,神情中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興盡而歸后,楊鐵性提著鹵下水跟著郭嘯天回到了郭家門口,郭嘯天的渾家李萍正在趕雞入籠,見狀笑道:“哥兒倆又喝飽了酒啦。楊叔叔,你跟嫂子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咱們宰一只雞。”楊鐵心笑道:“好,今晚又打擾弟妹了。我家那位食量甚大,自家養的幾只雞還不夠她吃的。”

  李萍道:“嫂子豪邁,不似尋常家的女兒!”

  郭嘯天拉著楊鐵心進了內室,道:“哥哥,這次你叫我去試探曲三,他果然非同尋常人等。是不是我們哥倆的事發了。”

  “看著不像東西廠的人,郭賢弟,我們兩家從山東逃亡這里,本是為了避禍前往海外,但叫我遇著了命里的魔星,誤了行程,連累了賢弟和弟妹。今天晚上我去試探那曲三一番,若是事有不對,咱們連夜出海,先往大員走,然后轉乘去扶桑州!”

  “只是弟妹有孕…路上要辛苦她了!”

  郭嘯天道:“她身子好,不礙什么事。”。

  “今夜我與大哥一起去,也有一個照應。”

  楊鐵心思慮一番道:“也行,那今晚我讓包惜弱過來保護弟妹。免得出意外。”當晚三更時分,兩人就穿上夜行黑衣,往村口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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