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一只禿鷲撲翅著從天上掠過。
片刻之后,禿鷲收斂雙翅從天上降下來,緩緩落在官道上。
昔日車馬絡繹不絕的官道,而今早已經行人絕跡,只有彈石縫里的蒿草外往瘋長,幾欲湮沒整條官道。
幾乎是在禿鷲降下的同時,草叢中陡然響起一聲低吼。
遂即,一顆狼頭便從草叢中探出來,上嘴唇往上翻起,向著禿鷲呲出了冷森森的兩排獠牙,仿佛是在對禿鷲說,離老子遠一點!
禿鷲卻是無動于衷,歪著頭,很淡定的與狼進行對視。
狼似乎也意識到了,禿鷲不是它想恐嚇就能恐嚇走的,在低吼兩聲之后,便又再次低下頭,津津有味的啃食起他的大餐,它的大餐赫然是一個人,已經被開膛破肚,狼正在啃食的就是他的內臟,從他身上的鐵甲,可以看得出是一名士兵。
禿鷲等了片刻之后,便悄悄的繞到了狼的屁股后面,準備參加這場盛宴。
狼便再次昂起腦袋,正欲再次向禿鷲示威,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卻忽然豎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響,正準備加入盛宴的禿鷲也一下昂起了腦袋,然后微微側過頭,盯著遠處開始仔細聆聽直來。
悠忽之間,禿鷲雙腿猛力一蹬,騰起空中。
幾乎是在禿鷲騰空而起的同時,狼也猛的夾住了尾巴,嗚嗚的低叫著,兜頭鉆進了官道邊的灌木叢中。
片刻之后,地面忽然微微的顫抖起來。
下一霎那。遠處便出現了潮水般的騎兵。向著這邊蜂擁而來。
成百上千只馬蹄連續不斷的叩擊著官道。發出潮水般的轟鳴,原本還心存僥幸,躲在路邊灌木叢里觀望的野狼便趕緊鉆進叢林深處。
騎兵轟轟隆隆的駛過來,為首的卻是一員紅袍小將。
驚鴻一瞥看到倒斃在蒿草叢中的死尸后,紅袍小將倏的揚起右臂:“吁…”
紅袍小將一邊輕吁戰馬,一邊收緊馬韁,戰馬吃痛,便立刻開始了減速。身后跟進的騎兵狂潮便也紛紛跟著慢下來。
紅袍小將策馬繞回到那具死尸之前,然后翻身下馬,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過了大約半刻鐘,又有數十騎在轟轟隆隆的馬蹄聲趕了過來,這數十騎卻與之前的上千騎有著明顯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這數十騎兵披掛的都是做工精良、造價高昂的魚鱗甲。
而且,這數十騎兵中間,竟然護著三個中年文士,以及一員紅袍大將,四人雖然灰頭土臉。卻仍可以看出并非常人。
這紅袍大將自然是曹操。
至于,那三個中年文士。卻是荀攸、賈詡及程昱。
曹真所率兩千虎豹騎的全軍覆滅,給了曹操極大的刺激,也終于幫助曹操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先把袁否鏟除,因為曹操越來越清醒的認識到了一個事實:一旦讓袁否成長了起來冇,絕對比劉備危險百倍!
只不過,等曹操親率大軍渡過汝水,袁否卻早已經跟他的驍騎營匯合,先一步跑了,曹操自然不會善罷干休,于是便銜尾疾追。
數日后,兩軍便穿越半個汝南郡,進入了細陽縣。
曹操策馬走到紅袍小將面前,問:“文烈,你怎么停下了?”
剛才下馬察看死尸的是曹休,也是曹操口中所說的曹家千里駒。
曹休起身,拱手作揖說:“主公,末將發現了一具袁軍驍騎的尸體。”
曹操以馬鞭指著死尸問:“何以見得就是袁軍驍騎的尸體?”
“因為他身上的弓和箭,我們的騎兵不會帶弓箭。”曹休指了指死尸挎在腰間的短弓以及背上的箭囊,又接著說道,“這人應該是袁軍的哨騎,路上可能遭受了猛獸的襲擊,因為他身上有爪痕,應是虎豹之類的猛獸。”
曹操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發現什么了?”
曹休說道:“從這個袁軍驍騎身上,可以確定三點。”
“哪三點?”曹操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暗贊了一聲。
曹休答道:“其一,從這個袁軍驍騎的干糧袋可以知道,袁軍軍糧還剩大約五日,既便是有所出入,也不會相差太大;其二,袁軍的確去了山桑縣;其三,從這具死尸的程度來看,袁軍過去最多也就三天!”
“文烈誠不愧是我曹氏之千里駒。”曹操撫著曹休的肩背,著實夸獎了幾句。
夸完了,曹操一扭頭又吩咐許褚:“仲康,快些取地圖來。”
許褚回頭把手一招,一名虎衛便將背上竹篾編成的竹筒解了下來,又從里面取出了一封用帛書繪制成的地輿圖。
許褚親自展開地圖,送到曹操面前。
曹休走過來,拿馬鞭指著地圖說道:“主公請看,這里便是山桑縣。”
看清楚山桑縣的方位之后,曹操的眉頭便立刻蹙緊了,說:“山桑在大漢鼎盛時期,也不過只是人口數千的區區小縣,方圓數百里皆是深山老林,黃巾之后,這一帶的人口更是流失殆盡,大軍若繼續深入其中,困難不小。”
“主要是道路難走。”荀攸指著蒿草長出已經有半人高的荒蕪官道,說,“這還是剛出細陽縣城,若是再往前走,道路狀況只會更差,甚至根本無路可走,彼時,我軍將不得不在深山老林中辟出一條通道,耗費時日不說,還極易迷失方位。”
荀攸并未危言悚聽,這個時代可沒什么指南針,古人也不懂得通過辯識樹木的紋理來確定方位,一旦進入密林,唯一可以依賴的便是太陽,可現在已經進入仲秋,陰雨天氣隨時可能到來,一旦連遭陰雨,迷路并非沒有可能。
曹操還有些不甘心,扭頭問程昱說:“仲德,真就找不著向導?”
程昱搖了搖頭,苦笑說:“主公,在下將細陽縣城方圓幾十里都找遍了,就沒找著一個活人,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整個汝南三十四縣,能跑的都跑了,不愿跑的,也基本上都進山當了山賊,剩下少數正經人家,也都讓山賊給禍害光了。”
“卻是便宜了袁否。”袁否恨恨的說,“他倒是有山賊當向導。”
程昱只能報以苦笑,曹軍自進入汝南,在情報上就處處落于下風,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袁否有當地山賊相助。
當下曹操恨聲說:“這么說來,卻只能繞道而行了。”
荀攸說:“主公,兵法云遇林莫入,窮寇莫追,繞行當為上策。”
曹操說:“別的倒也沒有什么,就怕耽擱時日,讓袁否小兒跑了。”
賈詡說:“算算時間,奉孝先生此刻差不多也該到鄲縣與子孝將軍會合了吧?”
聽到這,曹操才稍感到安心,點點頭說道:“但愿奉孝此刻已到達鄲縣,只要奉孝能及時趕到鄲縣,袁否小兒再想過境沛郡北上冀州,卻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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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欠,呵欠呵吹。”郭嘉忽然連打了三個噴嚏。
曹仁便回頭關切的看著郭嘉,問:“軍師,你沒事吧?”
郭嘉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搖頭說:“沒事,就是趕路太急,有些乏了。”
曹仁便回頭吩咐曹純說:“子和,趕緊找一具軟榻來,多墊幾床羊毛毯子。”
曹純領命而去,不片刻,就帶著親兵抬著一具軟榻過來,上面墊了足足三冇層羊毛毯,曹仁又親自攙扶郭嘉躺到榻上,然后命親兵抬著郭嘉往前趕路。
一邊走,曹仁一邊忍不住就發起牢騷來了:“軍師,這打的究竟什么鳥仗?弟兄們成天守著這荒山野嶺喝西北風,卻連袁軍的影子都沒見著,你說,這叫個什么事兒?軍師我可跟你說,底下的將士們可是快吵翻天了。”
“子孝將軍稍安勿躁,這一仗很快就會見分曉了。”郭嘉疲憊的擺了擺手,又問道,“只是我來之前在信中交待你的物資,準備得怎么樣了?”
“都準備妥了。”曹仁連忙說道,“五百斤硫磺,五百斤火硝,三千斤炭,還是十幾萬斤干草,全都備妥了,不過,軍師,準備這么多的引火之物做什么?”
郭嘉冷冷一笑,說道:“自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