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鶴村相鄰的幾個村中,毛領村是一個地勢相對較低的村子,由于是集中建在白湖灣的湖灘上,這里的土壤相對要肥沃很多,水源也不缺乏,所以大多都是水田。
李翔是毛領村李家洼人。
張晨跟李翔一個村子的同學打聽過他的情況,可以說打聽到的情況不僅僅出乎張晨的意料之外,似乎還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李翔的姐姐,李苗苗并不是先天就患有癡呆的癥狀,而是后來生病發燒燒壞了腦子,從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開始癡癡傻傻的。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興許還不足以讓一個家庭破裂。李翔爸以前是工地上的水泥工,后來出事故被鋼筋扎死了,這樣一個變故可想而知。
一家子的頂梁柱突然就沒了,這種日子大多數人都很難以承受。如果李翔媽堅強一些日子倒也勉勉強強過得下去,至少不會餓死,但是令人很意外的是,李翔媽竟然一個人偷偷走掉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丟下了一對兒女獨自離開,盡管很理解李翔媽媽的苦衷,但是張晨還是想罵人,有這樣的父母,將來會在孩子心中留下怎樣的陰影可想而知。
沒了父母,還有個癡呆的姐姐,一個年邁的奶奶,這種日子到底該怎么過很少有人能夠體會得到,除了李翔。
村里偶爾有人接濟姐弟倆不至于餓死,但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李翔奶奶也知道自己如果在世上拖得越久,她愛極了的兩個孫兒孫女極有可能會被自己拖累死,所以趁著沒人注意,竟然喝下了整整一瓶農藥。
當村里人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哪里還有命好活的,本來一家五口,幸幸福福的一個小家,眨眼間便只剩下了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和一個十十三歲的癡女,可以想象,這一年來,李翔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能夠繼續掙扎著留在鄉中的教室中。
李翔也并非第一次偷拿別人的東西,只是以前都是一些饅頭蔬菜之類的吃食,最貴重的莫過于牙膏之類的生活品,涉及到錢財甚至是一兩飯票他都沒有拿過,張晨甚至記得李翔曾經見到過三十斤的飯票沒有自己留下而是上交了。
這種人會偷錢嘛?
可能會。
但是原因想必很多人都不會想得到,所以張晨昨天在猜到是李翔拿了錢之后,根本就不想去把他的名字說出來,即使是在整個1班的男生宿舍里,也沒有人愿意去指責他。
因為他們人人都見過李翔的生活狀態,看到過李翔在學校食堂前面等別的同學去倒掉生下來的飯菜的時候讓別人給他的情形,也看到過李翔在宿舍里吃別人已經發霉的腌菜的樣子。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他們又何必去揭穿這樣的痛苦。
如果是一個尋常的人,張晨自然不需要去過問這么多,但是張晨并非是尋常的十二歲少年。
看到李翔沉默不語的樣子,張晨思緒里很亂,但是越是如此,他越難以啟齒,平常李翔的狀態大家都知道,寡言少語,性格內向自卑,但是卻愛極了他那個癡呆的姐姐。
班主任于飛鳳應該是知道李翔的這種情況的,因為包括李翔的學費都是于飛鳳向鄉中申請免除的,如果不是這樣,李翔基本上沒有繼續留在鄉中的可能。
盡管如此,張晨也很清楚,如果沒有長期固定的生活來源的話,李翔的學校生涯不會太久,即使如此,現在李翔的各種狀態也很差,身體狀態、精神狀態、心理狀態都出了問題。
“翔子,我知道錢是你拿的,我也不追究這件事情,但是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拿這些錢,是不是很需要,如果不夠的話我還可以給你。”
張晨本來并沒有希望李翔會理睬自己,但是很令他詫異的是,李翔聽到這句話竟然抬起頭看著他,眼里閃著一絲希冀之色。
“真的?”
見張晨點了點頭,他竟然直接伸出手放在張晨面前。
“張晨,我求求你了,給我200塊錢吧,只要我沒死,我一定還你。”
很平靜,張晨沒有給他錢,而是反手把李翔的手掌按著放了回去,即使是看到理想眼中的希冀之色慢慢消失,轉即露出一絲絲失望甚至是決絕的神色。
“翔子,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拿海林的錢,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我能幫你。”
李翔仍然沒有說話,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抗拒的神色。
“是不是你姐出事了?”
張晨試探著問了這么一句話。
果然。
李翔聽見這句話身子陡然一顫,鼻尖一酸竟然哭了起來,雖然沒出聲,但是變紅了的眼睛和臉上剔透晶瑩的水滴還是讓張晨心底發軟。
果真是李苗苗出了問題,因為從李翔平時的模樣來看的話,除了李苗苗,肯定沒有其他的什么能讓他變成這幅樣子。即使是已經到了那步田地,李翔都沒有對生活屈服過,怎么可能會去偷錢。
但是李苗苗能出什么事情?
“你姐怎么了?你拿這些錢是為了你姐姐的事情,那你姐姐到底怎么了?翔子?”
張晨越問李翔抽泣得越厲害,但是就是不開口,問得急了,張晨開始發毛了,這家伙真他媽的混蛋,你倒是快點說啊。
由于下午最后兩節課是體育課,所以等張晨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時,1班的男生都蜂擁著回了宿舍,一見此情形,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晨子,我看算了吧!大不了我跟我媽說是在外面丟的。”
張海林看著李翔的模樣心里雖然不怎么爽還是還是開口了,但是現在張晨不可能不管這件事了,他把自己猜測的情況跟眾人一說,這下子徹底熱鬧了。
“翔子,你姐到底怎么了?”
“是啊,你快說啊,我們幫你想辦法!”
“你不相信我們你相信班長啊,他家有錢!”
張晨翻了翻白眼,但是這話也實在。
哇!!!
畢竟是孩子,再堅強也只有十二歲,李翔突然就放開嗓子哭了起來,一幫子人圍著他頓時就變得有些手足無措,但是越是如此,張晨越覺得事情蹊蹺。
“我姐—我姐她-她--”
李翔哭得很厲害,基本上連話都說不順暢,胡強俯下來不停地用手掌心拍他的后背,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緩下來。
“我姐—我姐她被游戲廳的二麻子關起來了,他讓我給他五百塊錢才放我姐姐--”
李翔一邊抽泣一邊說著,周邊的男生聽到這話立馬齊齊變色,只有張晨和胡強等少數幾個膽子大的皺起了眉頭。
“他媽的二麻子真缺德!”
“我們告訴班主任吧!”
“要不報警吧,二麻子不好惹!”
“就是啊,班長,報警吧,二麻子不是一般人,他是大混子!”
張晨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也清楚二麻子是個什么東西。
說白了,他就是個人神共憤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