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立在詩席的前方,周若水臉色蒼白,可是卻異常堅毅!
馬騰躍已經第二次駁回她作詩的要求了,可是周若水就是不動。
整個盛春園里外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若水的身上,有些眼神是憐惜,有些眼神是愛慕,更多的眼神則是嘲諷。
周家今天出的丑還不夠嗎?最后周若水竟然還要再出一次丑?
馬騰躍的臉色鐵青,再一次冷聲道:“周若水學子,命題作詩到了跑馬初進就算是結束了,你在這時候站出來,是要破壞詩會的規矩嗎?”
周若水神色鎮定,一字一句的道:“馬夫子,詩會的規矩是在跑馬傳詩之前,主持夫子要巡場一周,確認沒有新的詩作才可以跑馬傳詩…”
馬騰躍臉倏然一變,喝道:“大膽,你是在跟夫子說話嗎?”
一直沒說話的夫子陳昂道:“馬夫子,士子有詩作,夫子當高興,莫非馬夫子懼怕周小姐的詩作蓋過羅恒?”
馬騰躍憤然扭頭,就要叱呵陳昂。
一聲咳嗽,老眼朦朧的魏夫子睜開了眼睛,淡淡的道:“筆墨童子伺候!”
魏夫子一句話,馬騰躍閉上了嘴,不過他還是狠狠的瞪了陳昂一眼,才一臉怒色的退到一側。
周若水卻并不等筆墨童子過來,自己已經走到了幾案前面,她雙目凝視著眼前潔白的素宣,微微的閉眼,神情非常的復雜。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倏然睜開眼睛。
筆在硯臺之中醮足墨,然后手腕高臺,筆尖輕柔的點在白紙之上,一個“酥”字躍然之上。
周若水的運筆很慢,字跡娟秀玲瓏,一如其人一般,隱隱還透露出一眾淡雅的氣息。
第一句:“酥雨知時節!”
陳昂夫子倏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湊了過去,眼神之中煥發出難言的神采。
第二句:“臨春乃發生。”
貴賓席上,高學士子景文手輕輕的叩了一下桌面,而他旁邊的隋隆公子卻已經站起身來。
第三句…
周若水遲遲沒有落筆…
陳昂在一旁急得滿臉是汗,盡管他知道此事不能說話,可是還是忍不住道:“若水小姐…第三句…想好了吧?”
周若水渾身一顫,扭頭看向陳昂,見陳夫子已然如此,她狠狠的咬牙,干脆一閉眼,直接就是快書。
“隨風潛入夜…”
“好!”陳昂大叫一聲好。
隋隆公子立刻沖了過來,緊接著景文公子也站起身來湊了過來,一旁戰立的馬騰躍手微微的抖了一下,禁不住往前邁了一步。
最后一句,周若水的落筆也非常的快。
“潤物細無聲…”
陳昂念出這句詩,當即擊節再喝一聲好,接著連說了四五聲好…然后便是淚水盈眶,偷偷扭頭用袖拭淚。
此時,詩席之上的四句詩已經出來了:“酥雨知時節,臨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當一旁的詩童用清亮的聲音再把這四句是吟出來。
全場的士子齊齊都站起身來。
偏院之中,所有的周家人一同起身,幾乎要沖進盛春園之中,而羅家等幾大家的人則一個個呆若木雞。
雖然大家才學有高低,可是對好詩卻是人人認識的的。
周若水這一首詩,不僅緊貼“夜雨”的命題,而且每一句都極其的高妙,更難得的是,詩把雨寫活了。
一場春雨,似乎知道人們的心思,在最需要的時候降臨人間,在無聲無息之中滋潤著大地,帶給人春的美景…
有此詩一出,今天前面的春雨等諸多詩句都淪為了庸庸俗詩之流。
甚至連指南詩會柳河的雨夜在氣象和意境上比之這首詩也似乎是弱了。
這真是澧水中學士子能做出的詩嗎?
貴賓坐席上,所有人的夫子和高學士子齊齊站起身來。
魏夫子激動得雙手顫抖,他幾乎是扯著脖子在吆喝,就一個字:“馬…馬…”
兩匹紅轡馬沖到詩席邊,一名騎士在馬背上一招手,將桌上的素宣抄在了手中,接著調轉馬頭,迅速沖了出去…
而此時的周若水已經被眾多士子和夫子團團的圍住了,陳昂夫子親自提筆,把剛才的四句詩再一次寫在素宣之上,魏大夫子顫顫的擠進來,眼睛盯著素宣上的字跡,顫抖著用手輕輕的撫摸潔白的紙上,良久道:“這是澧水之傲!”
魏夫子一句話,就為今天的詩會做了最權威的總結。
偏院之中,周如海夫婦交手流淚,而周家的眾多仆從,更是幾乎要沖到盛春園里面。
管家蔡常用手扶著額頭,歪倒在墻上,不知的低聲囈語:“蒼天有眼啊,蒼天有眼…”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
忽然,從盛春堂外面沖進來兩匹馬。
馬上的騎士高喝道:“羅恒公子的春雨已經中進跑馬,武標公子的雨中桃李止于初進。”
陳昂夫子急匆匆的沖出人群,高喝道:“若水小姐的…”
他一句話說出口,才倏然醒悟,天吶,剛才若水小姐的詩竟然沒有詩名。
全場在這一刻呆住了,魏夫子倏然從人群之中沖出來,整個人呆如木雞。
“快,快去追回來,快…”馬騰躍對兩名騎士大聲喝道。
兩名騎士不敢怠慢,立刻沖了出去。
全場陷入了死寂之中。
魏夫子一臉的懊惱,都怪他太激動了,以至于詩名都沒寫上就跑馬傳詩出去了。
這讓其他詩會如何看澧水詩會?
陳昂還算冷靜,他迅速的湊到周若水的旁邊,道:“若水小姐,這首詩是什么詩名?”
周若水此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詩席周圍圍滿了人,可是并沒有她的影子。
她腦袋中一片空白,內心的感覺五味雜陳,無法用言語表達。
“這不是我的詩啊…”作為一名中學士子,剽竊別人詩作,那是何等嚴重的罪過?
可是周若水面對此情此景,如此危局,她又該怎么選擇?
她的心有些空,空落落的,腦海之中唐雨的影子卻怎么也抹不去,那天她和唐雨的接觸雖然短暫,可是此時她卻能記清楚每個細節。
而且那每一個細節都像幻影一般在她腦海之中一一的浮現出來,這種感覺她從未有過…
陳昂一連問了她三聲,沒有得到回應,他也不再問,自語道:“就叫雨夜最好,足可和柳公子的那一首媲美啊…”
不知什么時候,鄭媚兒悄然的走到了周若水的背后,她輕輕的道:”小姐,您不用怕,那姓唐的害我們還不夠慘嗎?”
“啊…”周若水倏然回頭,如水的雙目凝視著鄭媚兒,淚水終于滑落…
“若水小姐的詩作無題,已經跑進中進了…”
“若水小姐詩作無題被武陵一中曾大夫子贊‘妙手偶得’四字…”
漸漸的,周家幾乎要成為跑馬場了。
周家這一次備的所有紅轡馬全部都派上了用場。
關于周如水的這首詩的各種訊息,源源不斷的傳到現場。
一個個騎士聲音洪亮,滿臉紅光,這些騎士都是周家護院,眼見這一次詩會自家小姐最后一刻力挽狂瀾,他們一個個都興奮莫名。
數十匹馬接力傳遞消息,完全是緊盯這首詩的流向。
“大喜,大喜,若水小姐詩作無題開始跑高進,四匹馬齊頭并進沖向武陵江邊,跑馬開始吆喝嘍…”
整個盛春園,齊聲喝彩,此時周家的主場優勢終于開始發揮作用了。
周家上下,上到主人,下到仆從,個個滿臉紅光,若水小姐要出名了,跑進了高進,意味著詩作進入了指南眾才子和夫子的視野,以后武陵學界,定然都能知道若水小姐的名字。
這是五年來,澧水大小詩會第一首能跑進高進的詩作,周家今天是上演了絕地翻身的好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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