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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生殺予奪 皆在帝心

熊貓書庫    唐朝小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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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應龍瞬間呆住,方才歇斯底里的吼叫頓時啞火。

  這一巴掌打得其實并不重,可是給他帶來的恥辱感卻令他不知所措。

  在錯愕之中,他看向秦少游,秦少游冷冷地看他,那眼眸里掠過的殺意讓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在吳應龍看來,秦少游算是什么,一個廚子而已,仗著運氣成了一個通直郎,和自己清貴的出身相比,簡直就是豬狗不如。可是偏偏,一個這樣的下九流,不但罵了自己的娘,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動了手。

  他身軀在顫栗,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讓他死,一定要讓他死,心里無數的委屈和憤恨涌上來,他終是保持著最后一絲的理智,這里是萬象神宮,圣皇就在這里,這一切的一切都盡收圣皇眼底,他要喊冤。

  于是他向前一步,正待要滔滔大哭,秦少游卻比他更快,秦少游一個箭步,忙道:“陛下在上,請恕微臣無禮,微臣自然有萬死之處,可是方才發生的一切,就是當時的場景,四門學的幾個生員也像吳博士一樣,先是遭遇了微臣的挑釁,那生員王新被算學生員楊敏媽作是小娘養的,陛下,為子者孝,王新被吳博士誣賴是下九流,那么即便他是下九流,就可以被人肆意侮辱父母至親么?當時確實是王新先動的手,可是吳博士被人罵了娘,在這樣的場合,當著陛下的面,尚且怒從心起,對微臣動手動腳,不顧斯文掃地,吳博士身為學官尚且如此,王新一介生員,為了孝義沖冠而起,又何錯之有?”

  “可是…”

  此時殿中啞然無聲,所有人都被方才的場景驚呆了。

  秦少游旁若無人,厲聲道:“可是國子監呢,卻是不分青紅皂白,只抓著王新先動手打人,以此為由,革除了他們的學籍,交友司法辦,誤人前途,幾欲將他們置之死地而后快,若是如此,那么敢問,方才吳博士也是先動手打人,他身為命官,按照國子監的說法,是不是也該罷官,是不是也要交有司問刑?”

  武則天冷若寒霜。

  不得不說,秦少游的話幾乎無法反駁,可是…

  這太放肆了!

  武則天好整以暇地閑坐著,她不吭聲,就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音,所以此時的情形詭異到了極點,這偌大的宮殿里,上千人佇立,可是這里很安靜,安靜得可怕。

  無數雙眼睛就這樣眺望著武則天,通天冠下的武則天,臉上卻只是微笑,笑容的背后,誰也猜測不到答案,猜不到武則天的喜怒哀樂。

  秦少游步步緊逼,道:“吳博士,你認為呢?”

  吳應龍啞火了,因為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圈套,若說生員有罪,那么方才自己所作所為和那些生員又有什么分別?若生員有罪,真要公論,他吳應龍也是罪無可恕。可若說生員無罪,豈不是正好證明國子監處置不公,所謂不平則鳴,因為國子監不公,所以秦少游為他的學生喊冤,何錯之有?

  所以,吳應龍左右都不是人,他很聰明地做出了選擇,不去理會秦少游,而是…做出一副萬分委屈的小媳婦狀,反正大家都看到了,自己被人罵了娘,還挨了一巴掌,眼下博取同情才最是要緊,講道理既然講不過,那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吳應龍不答,秦少游卻并沒有因此而罷休,他身子一側,目光落在了國子監的陳祭酒身上,道:“陳祭酒執掌國子監事,對這件事,最是清楚不過,下官不過小小助教,有些話本不該問,可是今日下官斗膽,敢問陳祭酒,那些被革除了學籍的生員何錯之有?”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陳祭酒的身上,他心里勃然大怒,可是…此時他竟也答不上來,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裝聾作啞。

  秦少游問完了,隨即苦笑:“今日臣在此放肆,求的不是公義,只不過身為人師的本份罷了。其實…”他嘆口氣,聲音變得低沉,再沒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可是很快,他又灑脫起來:“在來之前,臣已知道今日在這里無論說什么道理,可是在這樣的大喜日子里如此肆意胡為,實是罪無可恕,所以臣自知有罪,所求的無非就是,臣既有罪,可是生員們無罪,愿圣皇網開一面,赦免他們,千錯萬錯,不過是臣一人而已…”

  他說到這里,撲通一下拜倒在地,頭低低垂下,朗聲道:“臣出身輕賤,蒙圣皇厚愛,不知圖報,反是嬉鬧盛典,貽笑大方,雖無亂臣賊子之心,卻有覆宗赤族之罪,臣愿伏法,懇請圣皇重懲,以儆效尤,臣絕不敢有腹誹之心,唯有感念君恩之情。”

  “…”

  若說一開始,這家伙的咄咄逼人,可謂占盡了道理,可是缺陷也很明顯,他銳氣太盛了,即便你有一萬個道理,可是在這個時候玩這一套把戲,那也是該死。

  可是接下來,該裝孫子的時候,這廝居然也一點都不含糊,不但不含糊,而且一番話如肺腑之言,說得感天動地,擺出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卻也不知是他演技高明還是當真這話乃是他心中所想。

  不管如何,一個占盡了道理,可又如此真誠、干脆利落請罪的人,多多少少能打消許多人的怒火。

  即便是對秦少游再有偏見的人,至少也挑不出一點錯來,他胡鬧是為了自己的門生,一個護犢子的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為自己門生喊冤,你能說什么?而且方才囂張歸囂張,至少這囂張不是為了自己,囂張之后大義凜然,寧愿引頸受戮,單憑這一點就難得可貴了。

  秦少游突然來了這么一下,讓吳應龍傻眼了,他本來想裝可憐,而事實上,他也確實博得了許多人的同情,道理沒有站在他這一邊,可是情理上,他卻是占足了便宜,所以他捂著自己的腮幫子,雖說腮幫子現在還隱隱作痛,可是還不至于讓他疼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他必須得裝下去,結果…裝了可憐,也他娘的沒人多看一眼,反而這玩感情也不如秦少游。

  他心知這樣下去極有可能會發生雪崩式的危機,這時候若是再不玩出點花樣,這頓打可就白打了,于是他二話不說,直接滔滔大哭,拜倒于地:“臣縱有萬死之罪,何至受今日之辱,懇請圣皇為臣做主!”

  兩個人都這么拜倒在地,一個比一個要感人,而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卻又落在了武則天的身上。

  這件事其實兩邊都有道理,一邊是大義凜然,另一邊呢,卻是受了萬般的委屈,可憐兮兮,所以無論站在哪一邊,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了。

  而現在,誰死誰活,就看陛下了,生殺予奪,皆在帝心!

  武則天的表情卻只是似笑非笑,在這大殿中無數燭臺上燭火的搖曳下,她笑起來,竟也依舊還能依稀看到從前的絕世容顏。

  她似乎是在權衡著什么,所以這笑容只是掛在臉上,良久,她目光掠過了一絲冷色,這冷冽宛若寒冬,使流水瞬時成為堅冰,讓無數人汗毛豎起。

  她冷笑,笑聲很好聽,卻如山雨欲來,牽動人心:“你們…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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