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羽微微伸手,撫在那木質紋路上,仔細感應,便發覺這些木板的紋路之中,確實有法力流動的痕跡。
隨著法力流動,這踏月舟也去得越快,且還有一層氣息,抵御住了高空中的罡氣。
秦先羽乃是龍虎交匯之人,自身便可騰云駕霧,對此顯得極為平靜。
然而,在秦先羽身邊,都是第一次飛在高空的梁家眾人,顯得極為興奮。饒是梁元凱這類沉穩之人,也頻頻朝下方看去。
阮清瑜面色淡漠,眼神冰冷,但視線卻也落在下方,俯視大好山脈。
下方林海蔥蔥郁郁,一望無際,有許多野獸飛禽的蹤跡。
秦先羽坐在踏月舟之中,朝著前方那乾元大艦看去。
這乾元大艦本身飛行原是無聲的,但一路飛去,撞破大氣,使得氣流滾滾,有半透明而又顯得渾濁的漣漪波浪產生,動靜驚人,使人感到大氣磅礴之勢。
它雖然龐大,卻不顯笨拙,飛得極快。
但在秦先羽眼里,還是稍微顯得慢了。
“既然是仙寶,不該這么慢的。雖然顯得龐大,可若是真正快速飛行,足以超越聲音的速度。”
秦先羽忖道:“約莫是要等候這些踏月舟,否則,這些踏月舟是跟不上的。一旦有踏月舟落在后面,恐怕會引起許多猛禽圍獵,甚至大妖王者,乃至于妖仙出手。”
乾元大艦是仙寶,并有玄庭宗的標志,縱是妖仙,也不會輕易招惹,但踏月舟卻是尋常法寶,兩界山中只要來一個大妖,便可輕易毀去。對于大妖而言,這踏月舟之上的修道人,便是如同獵物一般。
就像是修道人眼中可以增長修為的丹藥。
因此踏月舟便只能跟隨在乾元大艦之后,仗著余威。渡過兩界山。
罡風呼嘯,卻都被踏月舟擋在外邊。
約過了半個時辰。
“這些踏月舟的速度其實不慢,可過了半個時辰,居然還沒見到虛空斷裂之處?”
秦先羽目光微凝。心中暗道:“這兩界山,延綿不知多少千里,未免太過寬廣了?”
正當這時,梁元凱說道:“恐怕要到虛空斷裂之處了,到時通過那里。便算過了一半,再過半個時辰,約莫就能出兩界山了。”
有武道大宗師驚問道:“才過了一半?”
梁元凱點頭說道:“兩界山橫在云州與南州之間,而山中最中央處,有虛空斷裂之處,便成了兩界分割所在的界限。我們入兩界山至今半個時辰,才到了虛空斷裂之處,待得過了這處地方,自然還要再飛半個時辰,飛過南州那邊的兩界山。”
秦先羽自語道:“這山在常人眼里。幾乎算是連綿無盡了…”
他言語中有些感嘆,但聲音有些低,只有身旁的阮清瑜聽見。
阮清瑜頗為詫異地看他一眼。
原以為龍虎真人高高在上,閱歷無窮,但眼前這位,居然會處在尋常人的方面來想事情,發出這般感嘆。
阮清瑜想了想,沒有應話。
忽然,有許多驚呼之聲傳來。
秦先羽抬頭看去。
只見前方風云滾滾,灰云旋風交雜。
天地變色!
“怎么回事?”
梁元凱低喝道:“常說兩界山天空上有罡風甚至漩渦。會把龍虎交匯的真人也扯入其中,絞成碎末,難道就是眼前這些?”
“不!”
秦先羽目光凝重,說道:“有人在斗法。”
這艘踏月舟上面的人都倒吸口氣。
阮清瑜握緊素手。咬著唇道:“怎么可能?”
天地變色,風云滾滾,這等驚人景象,怎么可能是有人斗法引起的?縱然是龍虎巔峰,也沒有這等本領罷?
“確實是斗法。”正在操縱踏月舟的那位龍虎真人凝重說道:“但是這位小友只說對了一半,并不是有人斗法。而是仙人在斗法。”
秦先羽緩緩把手放在背后清離劍的劍柄之上,目光沉重至極。
前方斗法余波,恰好便攔在了前路。
以乾元大艦這仙寶的諸般效用,要沖過這里,自然輕而易舉,但是對于二十七艘踏月舟而言,便是滅頂之災。
眼下,便連乾元大艦也都停住了。
“前面哪方仙者斗法?”
乾元大艦之中有聲音傳來,清朗中正,說道:“云州玄庭宗經過于此,請二位暫止干戈。”
那聲音如若漣漪泛開,又有威勢迸發,二十七艘踏月舟上面的人聽聞言語,無不心悸沉悶。
就連秦先羽,也都有了些心驚之感,就像是行走在臺階之上,恰好一步踏空的感覺。
秦先羽目光微凝,自語道:“乾元大艦之上講話的那人,也是仙人?”
“此乃我云州仙宗三代真傳弟子景良,乃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已然超脫凡俗,得道成仙。”
頓了頓,那老者低聲笑道:“歲數…比我小上兩輪…”
他言語低沉,有些唏噓感慨。
秦先羽能聽出他聲音之中的自嘲苦澀。
同是仙宗三代弟子,一個修煉難成,作了外門弟子,如今垂垂老矣,另一個后來居上,得道成仙,乃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相較之下,難免低沉失落。
但秦先羽并未理會這個老者的嘆息感慨,而是看向前方爭斗處。
那里的灰色云層,罡風漩渦,都漸漸有些平復。
老者笑道:“不必擔心,云州仙宗的名頭,還能鎮得住。”
說罷,他看了秦先羽一眼,眉頭微挑,說道:“看你面貌年輕,實際上歲數怕也不大,但修為居然更勝于我,不知小友道號?”
秦先羽微微拱手,說道:“貧道羽化。”
“羽化?”
老者怔了怔,過了片刻,才道:“這名字…狂了些…”
羽化二字寓意深遠,與“狂”自然是沒有半點聯系。但卻代表著修道至高境界。若有人以此為名,那人自然便顯得狂妄無比。
不單是他,就連踏月舟上的其余人都滿面詫異。
原本踏月舟上其余人,發覺那個年輕道士竟然是個深藏不漏的龍虎真人。且還要比出身仙宗的這位老者更為厲害,不禁感到敬佩,更覺得此人低調而不張揚。可聽了羽化二字,頓時便顛覆了適才所想。
梁家眾人倒是早知秦先羽名號,可卻也并不平靜。
因為玄庭宗這位三代外門弟子竟然自稱不如。
這位羽化真人。居然不僅僅是尋常伏虎真人,而是一位道行深厚的龍虎真人。
梁家眾人無不吃驚。
梁元凱暗自驚駭,而又喜形于色,此行得到廣林石,希望愈發大了。
阮清瑜更是驚異,連連朝秦先羽看去。當初這個被她一記道術打倒的年輕道士,其實是一位龍虎真人,已經令她感到不可思議,但他居然不是尋常真人,在龍虎真人之中。也屬高人之列?
如此想來,阮清瑜再度想起之前一記道術將之打倒的場景,更覺夢幻,更覺難以置信。
秦先羽并未分心,依然看向前方那風云變化之處,皺著眉頭說道:“兩位仙家斗法,呼吸之間亦是攸關性命,倘如一方停手,另一方停得慢些,那先行停手的一方。恐怕便要吃了大虧。再或許,已經有一方占據上風,但停下之后,優勢便蕩然無存。甚至要跌落下風。在這般情況之下,他們未必會停手罷?”
玄庭宗那老者笑著說道:“我玄庭宗屬云州仙宗,天地之間最為至高無上的宗門之一,如今這乾元大艦乃是仙寶,又有地仙在上面坐鎮,諒他們也不敢觸怒玄庭宗。”
秦先羽緩緩把手從清離劍上面收回。但眼神仍是沉凝。
“不必看了。”
老者笑著說道:“那前面風云變色,看不真切,你想觀看仙人斗法,除非能夠看透那罡風漩渦,才能見得他們的身影,及斗法的手段。”
秦先羽把法力運在目中,依然看不真切,眼前只是風云變動。
“果然如此。”秦先羽嘆了聲,再看向老者,問道:“道友是玄庭宗哪位人物?”
老者呵呵笑道:“前方那位地仙名為景良,乃是玄庭宗三代真傳弟子。我也同是玄庭宗三代弟子,只是,當初六十歲時還未修成龍虎,修為不成,被貶至外門。不過論起字輩來,我還比景良高一些。”
“三代弟子中有六個字,我入門較早,排列在他前面兩位,他是景字,我是元字。”
老者笑道:“老夫元蒼。”
正當這時,前方風云終于悄然散開。
滾滾風聲漸漸停歇。
灰云暗霧緩緩沉淀。
嗡地一聲,隱約有條白影在云霧中一擺,隨后隱沒,似乎朝下方降去。
“有個白影過去了。”
阮清瑜忽然開口,伸出手指,指向前方。
其余人面露驚愕之色,就連那幾位武道大宗師也有迷茫。
那白影只是一閃而逝,快得驚人,就算是練氣巔峰或武道絕頂的人,都無法看見白影,只有罡煞人物,眼力極好,才勉強看見那白影閃過,但卻只能看見一條白影,而看不清是什么物事。
梁元凱是天罡級數的修道人,勉強也看見了一條白影,比阮清瑜還得還清楚一些,他皺著眉,沉思道:“怎么像是一條白龍?”
“真龍?”
眾人倒吸口氣。
“不,那并不是真龍。”
常人看不清楚,秦先羽倒是能看得分明。
那是一條白蛇,約有水桶粗細,鱗片潔白如雪,清晰呈現。它只露出一截白影,閃了過去,看不見全身,無法猜測其長短,但秦先羽能夠看得出來,這條白蛇腹下并沒有爪牙,因此斷定,它只是蛇,而不是龍。
“蛇化蛟,而蛟化龍。”
秦先羽自語道:“按說它能夠與仙人斗法,必然也已成仙。這類蛇妖,既然早已是仙,足能蛻化為真龍,怎么還是蛇身?”
“那是一條成了仙的天蛇。”
元蒼緩緩說道:“蛇未必就要化蛟,而蛟也未必就要化龍。這條白蛇修行多年,并未走上化龍的道路,而是以蛇身修行,如今成仙,便是一條天蛇。早聽聞這兩界山有一條天蛇,如今終于得見,倒是名不虛傳。”
眾人這才恍然。
秦先羽問道:“能與天蛇斗法的那位仙人,又是哪位?”
前方風云散開,現出一個人影。
他背負雙手,立身高空,在罡風之中,衣擺飄動。
鬢邊發絲飛開,現出一張冷毅的面孔,他眼神冷漠至極,不看數十艘踏月舟,只看向那乾元大艦。
“方谷?”
“是那個從塵世間破碎虛空,飛升而來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