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鮑爾森等美國蓋奇.信達公司一眾談判代表被小休息室傳出來的斷斷續續的技術討論完全將注意力吸引過去之時,科學院招待所二樓走廊最里面那間剛剛進行中美代表談判的小會議室旁邊的會客廳內,新任的北方機械廠廠長車篷寬,也在背著手,在會客廳內來回的丈量著屋子的寬度,偶爾也會停下來,沖著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剛從服務員那里借來的《喬廠長上任記》正讀得津津有味兒的盧嘉棟不無緊張的問道:
“嘉棟,你說老祝他們能行嗎?還有,那個鮑爾森和菲爾普斯哪個都是鬼精鬼精的,他們能信嗎?”
“只要祝老和鐘所長他們按照咱們事先約定好的那么說,別說是鮑爾森了,就算是愛因斯坦從地里爬出來,也能信個五六分.......”
“才五六分?那怎么能行?”沒等盧嘉棟把話說完,車篷寬便急了起來,略顯花白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揚好像在說:
“五六分把握可不能把美國人給唬住,別看他們長得跟紅毛猴子似的,做起事來可比猴兒還精!”
盧嘉棟見車篷寬的神情,那還不知道這位年過六旬的老廠長是會錯了意,可這也是沒辦法,畢竟關心則亂,別說是車篷寬,就是他盧嘉棟不也是一樣,雖然在事先計劃得十分周詳,可對手真的會按照你事先規劃的辦法來執行嗎?
顯然這種想法是一廂情愿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有那句“計劃不如變化”的警示名言通用古今,所以當鮑爾森一行人邁步走出小會議室的那一刻,盧嘉棟其實就如同在烈風中放風箏,風箏雖然飛得高,也飛得很漂亮,不過攥在手中的那一縷細細的絲線卻在烈烈的狂風中繃得筆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線斷風箏飛,最終落下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也正因為如此。盧嘉棟雖然拿著小說像是在看,其實腦袋里一直想著各種的關節到底有沒有出現紕漏,如果出現該怎么辦,后續該怎么調整。如果進展順利又如何應對,成功的幾率又是多少,盧嘉棟手里拿著小說,可是眼珠子卻一直轉個不停。
所以當車篷寬問起時,他也就隨口說了一句。可沒想到因為這句話,讓車篷寬更加擔心起來,正當盧嘉棟準備重新解釋的時候,車篷寬卻坐到了盧嘉棟的身旁,先是嘆了一口氣,隨后抬起眼目光灼灼的盯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昏花的老眼中噙著點點淚花與些許的無奈,不過在炯炯的神色之下,更多的則是希望和堅定,進而不無誠懇的搶先說道:
“雖說我對北方廠很有感情。不過我也想好了,如果這次真的辦不成,那我就申請調到新式坦克領導小組去......”
“車廠長您.......”
“嘉棟,我都跟老祝商量過了!”沒等盧嘉棟開口,車廠長便用住盧嘉棟,而后嘴角泛起些許欣慰的微笑,臉上更是帶著溢于言表的慶幸:
“北方廠這般田地雖然可惜,但好在還有嘉棟你在南邊撐起一個新式坦克領導小組,不說別的,就是你這幾天交給老祝他們的那些個火控系統。裝甲系統的理論和方法,我就知道,咱們的坦克裝甲車輛絕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就是老祝也說,哪怕是咱們最終無法從美國人那里虎口奪食。憑著嘉棟你教授的那幾套核心的坦克裝甲車輛理論,咱們自己是能搞出不亞于蘇聯和美國的先進坦克的,無非就是多耗點時間,就算美國人不給我們也不怕,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我們就不怕搞不出來!”
“可車廠長。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車篷寬最后說得可謂是豪邁無比,文質彬彬的臉上都泛起年輕人那種熱血沸騰般的紅潤光澤,然而正當車篷寬振奮不已的時候,盧嘉棟這句話猶如寒冬里的冰水,將車篷寬剛剛燃起的那一丁點激情澎湃,一股腦的全部澆滅了:
“我們已經有了先進的理論做基礎!”車篷寬明顯被盧嘉棟這句話搞得有些惱火,文質彬彬的臉上那一抹潮紅并沒有褪去,只不過已經不是之前激動所致,而是帶著明顯的怒意,即便是現在所說的話,其中也充斥著溢于言表的不滿:
“哦對了,還有部分的結構和材料嘉棟你說了個大概的方向,憑借這些優勢,就算花些時間,我們又能花多少?”
“這個我不敢確定!”盧嘉棟回答的很誠懇,而坐在旁邊的車篷寬看著盧嘉棟鄭重的神色,也有些緩過味兒來,有些詫異的看了看盧嘉棟:
“有這么高的起點,也不確定?”
“沒錯!”盧嘉棟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隨后拿起茶幾上的水杯,抿了幾口后便繼續說道:
“不是說這些基礎理論的問題,而是咱們整體工業基礎以及現在正困擾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的經驗問題,先說火控系統,我所提出的獵—殲式火控系統雖然得到鐘所長的肯定,諸如小型計算機、一般的軍用芯片,依靠著中原電子雷達所當年研制炮兵雷達時所形成的軍工電子生產能力可以制造出來,至于觀瞄系統的光學部件也可以依托東南的光學儀器廠進行生產。
可這僅僅是整套獵—殲式火控系統中一部分,至于高性能的火炮雙向穩定器、高精度陀螺儀、穩定性高的控制器以及靈敏度高的驅動系統,這些領域咱們雖有所涉獵,但加工精度和工藝情況遠遠不夠,不說別的,就一小塊高精度的電子陀螺儀就是一道難以跨過的門檻。
還有激光測距儀,咱們沿用的還是珍寶島繳獲的t—62上的老裝備,而我提出的激光測距儀卻是二氧化碳激光測距儀,說實話,別說這種氣體激光測距儀了,咱們連銣玻璃或摻銣釔鋁石榴石的固體激光測距儀還沒有完全掌握,這樣的情況下,咱們怎么可能搞出先進的火控系統?”
“這個.......”車篷寬也是個老軍工,再加上有在軍工政策研究室擔任過主任的經歷,所以對整個軍工系統的技術情況有著很深刻的了解,如果要是在平時,他或許不會貿貿然的跟盧嘉棟說這番話,只是現如今,面對如此的局面,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廠長心中著實著急,以至于不得不想些其他的辦法罷了,可當他聽了盧嘉棟這番話,也即刻明白過來,不過此時,盧嘉棟的話音根本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在他的耳畔響起:
“一個高精度電子陀螺儀,還有氣體激光測距儀就夠咱們專研不知多少年,可就算我們下大力氣把這些東西全部搞清楚,那如何整合呢?要知道每個部件和分系統可不是搭積木隨便拼起來就能運行,需要一套完善的使用經驗和整合經驗才能完成,而咱們恰恰缺乏的正是寶貴的經驗,要知道咱們連性能較差的簡易火控系統都沒怎么見過,更沒有任何的使用操作經驗,試問咱們又如何編訂程序,設定基本的框架和整合模式?”
“我們.......”車篷寬咂了咂嘴,卻依舊沒有說出話來,而盧嘉棟則拿起身邊的暖水壺,給車篷寬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然后也給自己續上一杯,隨即再次說道:
“還有復合裝甲,我們雖然知道了基本的膨脹反應理論,也知道膨脹反應層的重要性,甚至連大體的材料都知道,可咱們真的能那么順利就造出來嗎?別的不說,單說比氧化鋁陶瓷還要堅固的氧化鋯增韌陶瓷,咱們就沒有這方面的任何技術和經驗!
而要想將這些空白和經驗全部彌補上,憑著咱們目前的基礎,普通的坦克研制周期恐怕很難,但這些短板卻又是咱們未來軍工發展的核心部件和子系統,就拿高精度小型電子陀螺儀來說,坦克的獵—殲式火控系統需要。
稍加引申就可以放到導彈上,以此類推,咱們的衛星、導航、乃至鎮國重器洲際導彈哪個領域都缺少不了,而我們如果能夠通過一次坦克的研制,將這些短板補齊,那么將來咱們也會更輕松,要不然又是空耗幾年的光景后,咱們還是在人家屁股后面吃塵土!”
“稍加引申......彌補短板......不吃塵土......”盧嘉棟話音剛落,車篷寬便將幾個關鍵字掛在嘴邊默默的念叨著,隨后斑白的眉頭使勁兒的擰在一次,可沒過多久,兩道濃眉便瞬間分開,原本深沉的目光也變得明亮起來,進而臉上泛起一抹煥然大悟的笑意,對著盧嘉棟伸出兩根手指倒立著動了動:
“嘉棟,你不會是要借這個機會弄點兩條腿走路的事?”
“有便車搭,為什么不搭?”盧嘉棟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可車篷寬卻將眉頭再次緊了緊,有些疑慮的搖了搖頭:
“便車是有,可不好搭,更何況美國人能不能成斷了線的風箏還不知道.......”
“我剛才不是說了,愛因斯坦都能信個五六分,要知道他可是智商180,而鮑爾森也就正常人水平,所以.......”
“盧總師,車廠長,美國談判代表急著要見您二位!”沒等盧嘉棟把話說完,一位工作人員急沖沖的跑進來,滿臉興奮的回報了情況,而盧嘉棟聞聽此言順勢長身而起,面帶笑容的繼續著剛才的話:
“所以,鮑爾森他就是個正常人水平!”說完,拿起公文包邁步便朝門口走去,而車篷寬看著盧嘉棟逐漸離去的背影,不無欽佩的嘆了一句:
“真是十步一算呀!”說完隨著盧嘉棟走出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