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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城內,一所小小的院落內,這個時候正坐著幾個儒生模樣的人物。給力文學網看他們的穿著都有點寒酸,有個人還帶著傷。正是在大清河戰場上當著九萬大軍從蒙古人的屠刀下飛奔到大明一邊的徐子元。
這所院落是屬于徐子元的,他父親曾在滄州辦過書院,因而置下了這所宅子。現在到此來探望慰問的儒生,都是徐子元父親生前的學生。
徐子元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他算是家破人亡,好端端一個地主階級富二代兼漢奸走狗官二代,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個破爛院落,痛哭一場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屋子里來訪的儒生看他的眼神中,卻隱隱帶著幾分羨慕。
雖然家破人亡,但是卻無意之中得到了一架登天梯!
“復真兄(徐子元字復真)好膽,就在十萬韃子的眼皮底下,冒著箭雨槍林投奔明王,真是我輩書生楷模,不愧為徐老夫子之子!”
“復真兄如此英豪,想來徐夫子在天之靈也足可欣慰,現在復真兄已得明王收錄,官任秘書,來日必可大用,看來徐夫子的學問真傳,要靠復真兄弘揚了。”
“復真兄自可一展胸中抱負!我輩瞠乎其后!”
“復真兄已登天梯,我輩何日才得一展胸中乾坤?”
眾人口舌紛紛,話題都轉到了“登天梯”之上了。所謂“登天之梯”,就是一條由一個社會的中下層一路通往頂層,參與一國利益分配和國家大政的上升通道!這上升通道,世界各國。從古及今,都是存在的。一個沒有上升通道,階級絕對固化的國家和文明。是沒有任何發展動力的。
而在所有各種類型的上升通道中,對中下層最有吸引力。最公開最透明最公平的登天之梯,無疑存在于中國的宋明清三朝!
是的,就是這三個有點坑爹的王朝才擁有這樣公開透明而且非常公平的上升通道!而這登天之梯,就是自隋唐始,完善于宋代的科舉制度!
哪怕在日后人民當家作主的紅朝,也不存在這樣一架“朝為田舍郎,暮登大會堂”的登天梯。
雖然科舉制度弊病叢生,不僅牢籠智士。讓整個中國社會圍繞著并不實用的幾本儒家經典運轉,造成了國家在軍事和科學領域的全面停滯乃至倒退。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讀幾本儒家經典,考幾篇八股文章,就能定決定一生的榮辱貧富。就能讓處于底層的讀書人一躍成為人上人,進而平步青云,成為決定國家政治和前途的大吏名臣。這樣制度對中下層人民是極有吸引力的——想象一下通過考《馬列全集》中個馬列進士,然后就能直接當上副處級干部(副縣級,宋朝的進士差不多就是副處級官兒,明清則直接當處級官。可以做知縣的),以后混個地廳級就是穩穩當當的事情,而且正副國級的大干部也必從他們這些馬列進士中選拔吧…這樣的上升通道。是不是能讓底層的窮絲們為之瘋狂?是不是會把整個社會的才智之士全部吸引了去讀馬列,學毛選?
(當然必要的官場手段還是要的,但是沒有一個進士,在宋明二朝的絕大部分時間,基本上沒有成為高級文官的機會,在清朝若非滿洲親貴,要當大官同樣少不了一個進士出身。)
考馬列進士的好事兒,當然只是個夢吟。但是對13世紀的中國知識分子而言,科舉取士而聞達于天子卻不是夢吟。而是真實存在登天梯,不僅存在于大宋。而且連北地戰亂中的唐、元兩國都有科舉。
唯一沒有這架登天梯的,就是興起于海上。剛剛成為燕云之主的大明了!
因為一場驚心動魄的長跑而一步登天,被陳德興授了一個秘書官職的徐子元。現在自然成了這些沒有了上升之路,一生所學皆付諸流水的滄州士子的羨慕對象了。
徐子元苦苦一笑,嘆了口氣:“徐某如今是家破人亡,心中方寸早已大亂,什么登天梯,什么秘書官,徐某哪有這個心思?徐某現在心中所想就是尋回雙親遺骸,好生安葬,再替雙親守孝三年。”
眾人見他滿頭滿臉都是凄苦,還一心要去守孝丁憂,都覺得可惜。大明又不是大宋,人家的國教是天道教,不那么強調孝道,更沒聽說過死個爹媽就要去放三年大假的——一個喪假有仨月也夠了,三年丁憂在陳德興看來就是胡鬧。
死個爹三年,死個媽(媽有時候還不止一個)又三年的,這就是六年!宋人平均壽命才多少?這還做事不?所以北明這里沒有丁憂一說,誰要想當大孝子那就辭官回家去當老百姓!
徐子元一小秘書,要是辭官丁憂三年,這登天路也就絕了。
眾人都想勸他當官要緊,可是涉及孝道,這事兒真不好開口,畢竟大家都是儒生嘛。就在無話可說的時候,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復真兄,復真兄可在?”
徐子元啊的一聲跳了起來:“是端甫兄!”
他也顧不得悲傷,猛地從榻上跳起來,光著腳就出了門——那日他跑到明軍陣地后就立即被送去醫治,并不知道他的這位世交兄弟是生是死。現在竟然聽到了劉敏中的聲音,如何能不激動呢?
屋子里的幾個書生也跟著他一塊兒擠出了房門,到了院子里面,就看見一個仿佛有三十許歲,臉色慘白,胡子和頭發都亂蓬蓬的,穿著件臟兮兮的袍子,一只袖子還空落落好像沒有手臂在里面的落魄男子。
徐子元一下沒有認出對方,過了一會兒才啊的一聲,幾步迎了上去,抓起對方空落落的袖子,“劉端甫?你是劉端甫?”
來人正是劉敏中,目前他還沒有餓死,因為明軍的難民營里是管一日兩餐的。
大清河一戰后,明軍救出了不少被掠的漢人難民,組成了一個難民營,讓他們跟著大軍一路北撤,準備把他們安排去遼東給士爵當佃戶——雖然聽上去很不進步,但是北明的士爵制就決定了租地農場的大量出現。
畢竟韃子農奴的數量還是很有限,不可能耕種那么多的士爵田莊,而士爵本身也沒有功夫去種地。發展租地農場就成必然了!
當然,眼下的土地并不是什么值錢東西。所以每一戶難民都可以分配到二三十畝屬于他們的土地,同時還會分到耕馬、農具和種子,條件是他們必須租種一個士爵田莊。
不過劉敏中這樣只有一條胳膊的人是不可能去當佃戶的,少一條胳膊,也沒有辦法種地啊!
所以,這幾日,劉敏中考慮的事情不是要不要丁憂,而是怎么才能在將來難民營解散后不餓死。
只是他想來想去,好像真沒有什么出路。少了條胳膊,種地當兵都是不成了。做生意又沒有本錢,而且也不會。
想要出仕做官…大明這里沒有科舉,雖然也招募小官吏,但卻不要缺胳膊少腿的。這小吏畢竟不是高高在上的文官,是要做事情的,怎么能沒有手?
至于去當個教書先生,賺點微薄收入,似乎是可行的。但真要做起來也困難。他現在少了右臂,又用不慣左手,寫出來的字都是狗爬式,誰肯請他做先生?
而且現在大明尚武,便是招考小吏也要考刀弓騎馬,這本來難不住劉敏中,可現在斷了右臂…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突然聽人說起有個從蒙古人的刀口底下跑到大明這邊,還被陳德興看中授了官,便知是徐子元。于是今日就到徐子元在滄州的舊宅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這位已登天梯的世交。
“復真兄…小弟就是敏中啊。”劉敏中說著話,心中凄苦,眼淚就嘩啦啦流下來了。
徐子元也是苦悶極了,也跟著一塊兒大哭。兩人就在院子里抱起頭哭了一陣,才在幾個滄州士子的勸說下,抹干眼淚進了屋。
“端甫兄…你有什么打算嗎?”
一對難兄難弟,相對無言了許久,徐子元才低聲問起了劉敏中的打算。
“打算?”劉敏中輕輕苦笑,“平生所學,已無用武之地,還有什么打算?無非就是為丐為僧了。”
這話說的真是凄涼,不過卻也是實情。在座的幾個儒生聽了,居然也有同感,都吧嗒吧嗒掉起眼淚了。
斷掉的不僅是劉敏中的胳膊,還有一架直達天庭的登天之梯。劉敏中的生平所學無用,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徐子元看到眾人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居然也有幸運的地方。誤打誤撞之下,已經進了大明官場,這一步對入仕無門的北地儒生而言,何異一步登仙啊!
看來,這個丁憂的事兒得緩緩,要是失去眼前的機會,將來不是為丐就是為僧!而且,這傷也不能再養下去了,差不多好了就趕緊去做事吧…
打定了主意,他又對劉敏中道:“端甫兄的學問還是在的,將來一定有機會遂了平生之志。眼下不如先和小弟一起,把傷養好,再做打算如何?”
劉敏中吐了口氣,感激地看著自己的好友,吃飯的問題,暫時算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