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平灤城還沒有打下來,守城的是郭侃。他指揮的蒙古水軍現在變成了陸軍。另外,郭侃還兼任了一個平灤路總管,被丟在平灤當炮灰——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郭侃并不被蒙古人信任,他的義父史天澤投靠的東唐。要不是他手中還有三千余一路跟隨他從西域回來的漢軍,忽必烈沒準就讓人拿他問罪了。
不過不拿他問罪,也不等于能讓他入燕京…誰知道這家伙會不會來個里應外合?末哥和兀良合臺可不敢冒這個險。實際上,嚴忠濟被安排在榆關也是同樣的原因,他的妻子是曲阜孔家的閨女,曲阜孔家已經投了大唐,他自然不被蒙古人信任。另外,嚴忠濟的父親嚴實就是有名墻頭草,先仕金,后投宋,再轉蒙古,妥妥的三姓家奴。末哥和兀良合臺會相信嚴家,那才是瞎了眼睛了。
對于以元曲聞名后世的嚴忠濟,陳德興其實并不大當回事兒,看看嚴忠嗣的待遇就知道了。但是對于郭侃這位郭靖郭大俠的原型,陳德興卻是非常重視的。
倒不是害怕被人用降龍十巴掌拍死,而是因為郭侃跟著旭烈兀在西域大食征戰的經歷——此人據說是身經百戰,和大食人、馬木盧克和十字軍都有過交往。
這樣的人物,對于以后經略西域還是非常有用的。而且,郭侃的兵的確能打,在江華島上陳德興就領教過的。雖然又經過了近兩年的發展,士爵兵的戰斗力也非昔日能比,但是想要不費點功夫拿下郭侃還是不容易的。
所以。張世杰才會提議暫時放著郭侃不打,先去取了燕京。
“燕京城有多少人?咱們又有多少糧草?”陳德興思索著問。
“燕京原有十幾萬人,”副軍師張熙載道。“現在咱們大兵壓過來,燕京的人口還有可能增加。開平城內的幾萬人也有可能入燕京。至于我們的糧草,隨軍攜帶了五十萬八千石,這是包括馬料的,人馬合計三十三萬余口。目前已經耗去了兩成半,余下的軍糧馬料尚能支撐20日。”
張熙載的回答非常仔細,他之所以可以坐穩副軍師一職,就是因為這份仔細。軍中的大小細務,戰場的地形氣候道路情況。他幾乎無所不知,好像一本百科全書一樣。相比之下。軍師張世杰就有些粗疏,只管大略,不問小節。
“那么燕京城中,又有多少糧草?”陳德興又問。
這回張熙載沒有回答,因為他沒有得到這方面的報告。但是張世杰卻已經聽出了端倪。
“大王,您擔心…燕云之戰曠日持久?”張世杰皺眉思索一下,“您擔心忽必烈的主力會來燕云?”
“張熙載,你覺得呢?”陳德興問張熙載道。
“有可能…最新的消息,忽必烈仍舊沒有出關去會李唐。”張熙載想了想。又道,“他來燕云的可能不低于50。”
李唐那邊的消息也不時送來,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忽必烈并沒有出關去和李璮會戰。這是非常反常的,現在陳德興和蒙古東道四王會戰。暫時騰不出手去幫李璮。這可就是忽必烈擊敗李璮的最佳時機。可是忽必烈似乎正在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
陳德興一笑:“他要來了燕云,就是一桌酒席來了兩桌人了!”
“蒙古東道四王至少有10萬精兵,忽必烈起碼也會帶10萬人來。燕云原有元兵不下6萬…三下合流就是26萬吶!”張世杰咂咂嘴,眉頭擰了起來。
陳德興搖搖頭。道:“還須加上東道四王的部眾六十余萬,燕京城的官民起碼二十幾萬。忽必烈若入燕京。就有一百多萬張嘴要養。而我們要入燕京,也有三四十萬人要養活!這燕京是好,可惜就是太費糧食了!”
由于北明的人口基數還是太少,分給士爵和八旗的田莊只能廣種粗耕,最后的收成自然也是薄的。所以糧食一直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幸好還有高麗這么一個大后方可以提供補給,還可以通過海貿從南宋和日本購入糧食。
可問題是燕云之戰一旦不能速決,打個一年半載,前線幾十萬軍民的吃飯問題還是個大麻煩。而且戰爭只要拖到明年春天,遼東的春耕面積起碼減少五成,明秋的糧食供應就會大大吃緊。
到時候如果戰爭還在繼續,陳德興恐怕就得和那位總是糧盡退兵的諸葛孔明一樣,揮淚撤離燕云了。
所以糧草供應問題,一直被北明軍參謀司放在重中之重的地位。這一次選擇秋季興兵就是為了不影響秋收,對于在戰區“掠獲”的漢人、色目或蒙古人,北明參謀司和政務司,也制定了完備的安置屯田計劃。以便將這些勞動力盡快投入到糧食生產中去。
現在可不是明末農民起義和太平天國起義那會兒,中國的人口足夠多,可以用流寇戰術四處劫掠籌集軍糧裹挾士卒。現在北地的情形類于漢末三國,人口太少,強盜太多…
看著大群大群的漢人百姓扶老攜幼,帶著包裹,拄著木杖,被驅趕出了堡寨。陳德興仍在中軍旗號下一張胡床上大馬金刀的坐下了。拈著頜下濃密的須髯瞇著眼睛自是思量。
打仗這事兒,從來就不是兩軍約個地方擺開來干一架那么簡單的。
耗兵糧,打后勤。一直都是兵家常用的手段,老于軍陣的忽必烈肯定不會想不到。
死守在燕京城內挨炮轟的仗,忽必烈是打不出來的,那是南宋的作風。如果自己是忽必烈,也不會那么傻。明明知道北明軍有破壞城墻的大炮還去守城。而且,蒙古人的優勢不在守城而在野戰,二十萬騎云集在大平原上,便是北明的士爵兵和八旗兵,也不可能一鼓而破之。
如果北明大軍再開進燕京城,將闔城百姓的吃飯問題背在身上,那蒙古人靠打擊自己的后勤線也能取勝了!
所以這燕京城,很有可能是個進去容易出來難的坑!
“大王?”
一聲輕柔動問,將陳德興從滿腹的盤算之中拖了出來。再轉頭間,已經做人婦的小妖女李翠仙的盈盈俏麗正笑瞇瞇的對著陳德興。
“仙兒,有什么好事么?”
李翠仙淺淺一笑,將一封書信遞了過來。陳德興低頭一看,信上的抬頭是“大唐皇帝李”,李璮的信。
“老泰山他…”
“爹爹他已經看破了忽必烈的圖謀,正揮軍北上太原。”李翠仙笑道,“另外,爹爹還讓妾身的三哥督軍出屯濟南。”
陳德興想了想,問:“北上太原?太原現在…”
“還在唐軍之手。”
原蒙古太原總管李毅奴哥和達魯花赤戴曲薛起兵相應李璮,被封為河東節度使和河中節度使。李翠仙所說的唐軍就是指李毅奴哥和戴曲薛的軍隊。
“如此唐軍當可取河東大部,”陳德興思索著道,“河東表里山河,有高屋建瓴之勢。濟南又系堅城,且背靠益都,足以可曠日持久。吾兵又據塘沽、平灤,控扼燕山東麓,也是可以持久的…”
李翠仙笑道:“如今的燕云戰局好似一盤大棋,邊角已經被唐明兩家據有,只剩中間還是空白的,就等蒙古人往里面鉆了!大王,此戰之后,天下可就是唐明兩分了…這大明的都城,不如就遷到燕京來吧。”
陳德興不置可否,只是站了起來,揚了下手,因為李翠仙到來而閃在一旁的張世杰和張熙載二人又湊了上來。
陳德興道:“走了,去平灤城下,且去看看郭侃那個花崗巖腦袋有沒有想通吧。”
當當當…
平灤城內,郭侃的衙署之內發出了清脆的敲打聲音。郭侃正拿著把榔頭,用力敲打著一副板甲。這副板甲是今天上午北明軍的使者郭守敬親自送進來的。
“仲和,別白費力氣了,6厘(大約2毫米)厚的鋼板怎么可能砸的碎?這玩意兒是燒紅以后用水力錘鍛打成的,絕對刀槍不入,隨你用什么寶刀寶劍招呼都一樣,哪怕把你那幾把寶貝烏茲鋼刀拿出來劈都沒有用!”
郭守敬是老實人——科學家的性子就是實事求是。郭侃和他是親戚,當然知道他的性子。聽他這么一說,也不白費力氣,把錘子往地上一丟,哼了一聲。
“某家可不信陳德興能給他的幾萬大軍都配上這等鋼甲!”
“我也沒說過明軍人人鋼甲啊,”郭守敬一笑,“這鋼甲貴著呢,一副沒有上千貫拿不下來。現在明王軍中這樣的好甲攏共不到3000副,除了明王近衛師有一旅鋼甲兵外,就是一些品級比較高的軍官有這樣的好甲了。”
3000副也不少了!
郭守敬倒吸口氣,他如何不識貨?那一旅鋼甲兵要上了戰場可就犀利了。弓弩是很難傷著他們的,要是近戰肉搏,烏茲鋼的刀劍應該可以刺穿這種鋼甲。但是普通刀劍的刃口太軟,砍是不行的,刺的話得用極大的力量。如果這些鋼甲兵再配上藤牌和同樣材質的鋼刀,誰當他們的對手,簡直就是在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