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梁易夫嗎?”
江華島上的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天道教高麗總壇的熱氣球表演已經散場,看了氣球飛天,又聽了天道教道人的布道,還捐了一點小錢,領到了《太一光明經》和《天道、科學和實證》這兩部天道教經文的看客們,大多已經散去。梁崇儒也和幾個日本和尚、尼姑一起離開了。剛走到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就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的名字。他忙回頭一看,頓時就是滿臉詫異的表情。原來喚他名字的正是做客商打扮的廖瑩中!
“群玉兄,你這是…”梁崇儒慌張地四下看看,他可是陳德興的死敵其實陳德興早就忘記他這個死敵了,也沒有在高麗通緝他,當然也不知道他來了高麗而廖瑩中和陳家父子關系可是相當密切啊!
“莫慌,莫慌。”廖瑩中樞起一根手指靠在嘴唇上,示意梁崇儒不要聲張。“易夫,這幾位是…”
“哦,都是日本國的友人。”梁崇儒這話兒聽得有點像漢奸,不過嘛…宋日關系一直是不錯的,當時的日本就是個崇拜中華文化的小兄弟,自己國內還一直亂糟糟的,一幫封建武士沒事兒就打架玩兒,對大宋是既沒有威脅也沒有野心。
梁崇儒又對日本和尚尼姑們道:“在下遇到一個臨安-長-風-文-學,ww□w.cfw◎x.n¤et故人,想小敘片刻,諸位可先回客棧嗎?”
他說的當然是漢語,此時日本的僧侶和公卿基本上都能說漢語寫漢字做漢詩,高級一點的武士也同樣精通漢學就好比后世東亞這邊有點文化的主兒都能來幾句英語一樣。誰要是一個英文字母都不認識,那鐵定是文盲一只。
和梁崇儒一塊兒來的和尚、尼姑也都恭敬的向廖瑩中行了佛禮。然后便紛紛離開自己去逛街了。這兩天剛剛過完新年,江華島上的年味還沒有過去。正是熱鬧繁華的時候兒。
現在的江華島商埠和濟州島商埠、釜山商埠一樣,都是由黃家商會牽頭的商人自治城市。稅收也是承包的,三大商埠的市稅加上進出口稅、市舶收入,一共就是每年12萬貫銅。
另外,凡是跑中日高(高麗)航線和南海航線的商船,無論什么來頭,每年都要根據船舶大小向陳德興控制的大宋總貿易司交一遍“船稅”,多則2000貫銅,少的也要交300貫銅。取得總貿易司發給的“船稅旗”,才能在海上進行貿易。否則就會被北洋艦隊、南洋艦隊攔截如果是第一次進入南北洋艦隊控制海域,該商船會被勒令繳納“船稅”,如果涉嫌“走私”則會被判罰款,如果膽敢抵抗,那就毫不客氣的俘虜或擊沉!
通過這種近乎于攔路打劫的收稅方式,陳德興已經成功的把大宋總貿易司變成了整個大宋最遭人恨,同時又是最來錢的衙門了。
不過在“攔路征稅”的同時,原來的市舶制度卻被取消了。不再強買進口商的貨物,而是改成按照船型大小統一征稅總之,都是些比較容易操作的收稅辦法。還是海軍和貿易司雙頭監管,想要偷逃稅款的難度比之過去市舶司管轄的時候可高了不少!而且。現在掌控總貿易司的是陳德興,這可是六親不認的主兒,那些海商無論什么背景。都甭想再逃稅了。
因而,這段時間。掌控了海上貿易的北伐軍的經費還是相當充裕的。
而天道教作為陳德興貫徹其思想、主張的機構,自然也得到了相當多的撥款。而得到撥款的天道教。則一方面大肆招募道人教士,一方面在高麗和南宋大張旗鼓地搞起了宣傳,辦了不少小報,成天鼓吹什么科學迷信思想。
廖瑩中和梁崇儒二人剛一走進一間裝潢富麗的酒樓,便有伙計遞上了一份天道教招募文告和免費贈送的《天道報》。
那這報紙和招募文告,兩個人找了間僻靜的包間兒坐下,點了幾小菜一壺燒酒,便關上門對飲起來了。
“易夫兄,多日不見,你怎么和一堆倭國的僧尼混在一塊兒了?”廖瑩中給自己和梁崇儒都斟滿了酒,便笑問道。
梁崇儒搖搖手,苦笑道:“別提了…總之是梁某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陳明王,只能流亡東瀛,依附幾個倭僧。人家大和尚知道我在高麗和宋國都呆過,叫我護送幾個小和尚小尼姑來探查天道教的事情,我能不來嗎?”
原來梁崇儒不敢跟日本人說自己是陳德興的死對頭,那些日本大和尚自然也不知道他和陳德興的恩怨。
“哦?倭人也知道天道教了?”廖瑩中愣了愣,隨即一想也就通了。陳德興的天道教是在高麗創立的,原先的總壇就在江華島。江華島上那么多倭商,要不把陳大仙的事跡傳回倭國去才怪呢。
“知道了,怎么不知道啊?有不少倭國的商人還入了天道教,回去以后還向他們的公卿和武士傳教。要不是日本和尚反對,平安京都有天道教分壇了。不過…看現在的情況,這天道教入倭國是肯定的。”
“肯定?”廖瑩中皺眉,“倭人不都信佛么?”
梁崇儒搖搖頭,道:“倭人還有神道,各種各樣的神有很多…而且倭人素來喜歡模仿我中國,既然我們有了天道教,看上去又挺靈驗,他們自然會引入了。對了,群玉兄是為何而來江華島?莫不是也為了天道教吧?”
“自然是因為天道教!”廖瑩中一嘆,“同來的還有幾人,昨日看了通天球,今日就去開京一游了。”
和廖瑩中同來的李庭芝去開京自然不是旅游,而是身負外交使命的。不過廖瑩中卻不方便細說,只是一句話帶過。
“群玉兄,你怎么看這天道教?”梁崇儒問。“這通天球…”
“不是障眼法,肯定不是…”廖瑩中頓了下,又道,“不過我還是不相信那個是法術。”
“是學問,”梁崇儒道:“天道教自己都說是學問了,神仙和咱們凡人的區別就是學問大,曉得什么宇宙間所有的學問,所以就成神仙了。這個說法…好像就是這么回事兒。只是這神仙的學問都是…”
梁崇儒皺起了眉頭,吞吞吐吐的沒有往下說。他可是吃足了得罪陳大仙的苦頭了,不大敢妄加評論了。
“都是小道!”廖瑩中倒是不信這個邪,“天道教的道未及大道,不似孔子孟子之說,直指大道。其道,皆是世間萬物之理,乃是格物之理。”
梁崇儒思索了片刻,點點頭道:“格物之理本是小道,但是天道教要是做大了,小道也就成了大道!”
廖瑩中放沉了聲音:“這是道統之爭!陳德興要用天道教和儒家爭道統!”
“明經兄,這陳明王的道,雖說不是大道,但卻是可以驗證之道…不能驗證者,真假難辨,焉知真道。這話說得在理!大道難證,小道易通,得證億萬小道便近似神,能建地上天庭,能治天下大同,能讓庶民享物質之豐富。這難道還不如儒家治天下的大道嗎?”
同樣的夜晚,在緊靠著天道教高麗總壇的一間客棧的上房之內。郭守敬正捧著一本《天道、科學和實證》贊嘆不已。看他的樣子,儼然是被陳德興的科學神教迷惑了。
陳德興的科學神教在13世紀很有點高低通吃的意思,無知庶民看到各種“科學神跡”自然會無比信服,將陳德興當成大仙來拜。而高端的精英,則會被《天道、科學和實證》一書所迷惑。這本書上的道理,主要就是科學萬能萬能了自然就是神了!其次便是實證主義的哲學思想,強調感覺、經驗、實驗和推演,輕視形而上學的那些探究根本大道的哲學思想。認為探究根本的通天大道是好高騖遠,探究可以實證的億萬小道才踏踏實實的求道做學問。如果能得證億萬小道,那無需探究通天大道,也能近似于神,也能讓天下大治,也能讓萬民大同。
而且在《太一光明經》中,陳德興還描繪出了一個理想化的天庭世界,這個世界的物質財富已經到了極大豐富,以至于人人都可以得到他們需要的一切物質財富。而這個世界的精神文明也到達了至高的境界,人們不是為了取得財富而勞動,勞動本身已經成了第一需求…
而這個理想化的天庭世界不僅存在“想象”,而是可以通過得證億萬小道而逐步實現的因為科學知識是可以轉化為生產的,掌握的知識越多意味著生產的物質財富越多,當世人掌握了足夠多的知識之后,他們能夠生產的物質財富將會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而且,陳德興還拿蠻荒之地靠漁獵為生的野蠻人和相對富庶的江南百姓相比江南所生產的物質財富,要遠遠勝于整個大蒙古國,究其原因,便是江南之人掌握了更多的知識,并且將這些知識用之于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