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崇儒自然是想除掉陳德興的。
但是這個目的并不容易達成,現在的陳德興已經是一萬大軍的都統制,還是賈似道頗為倚重的戰將,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置于死地的小人物了。
而且,更麻煩的是,陳德興還有個親爹,一個走了狗屎運考中進士,現在是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說書——那可是給官家說書!這樣的文官同樣是梁崇儒惹不起的。不過在和陳德興的較量中也有對他有利的一面,暗箭傷人的主動權在他手里。陳德興不可能主動對賈似道的門客下黑手,這可是活生生打賈似道的臉,陳德興還沒有跋扈到這種地步。
但是賈似道也不是傻瓜,暗箭傷人的事情得做得巧妙一些,否則讓賈似道看出來就不好了…眼下賈似道在京湖這里得用的軍隊不多,陳德興的八千人可謂是骨干力量,當然不容梁崇儒壞事了。
好在這陳德興竟然是個一心謀國的忠良!自己急吼吼的就跳出來要去打頭陣了。這可真是中了梁崇儒的下懷了…忠良什么的,如果是文官還好,要是武臣,在大宋都是被陷害的對象!
只要陳德興是忠良,梁崇儒就放心了。
“相公,下官還是想走一趟重慶,雖然難以保證東西兩邊兒可以同時下手,但是約定一下總是好的。”
梁崇儒這個時候站起身,又一次向賈似道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賈似道拈著胡須看了看陳德興,低聲問道:“慶之,你怎么看?”
陳德興撇了梁崇儒一眼,然后躬身回話:“下官覺得這樣也不錯,沒準真的能打出一個東西對進呢。”
涪州浮橋并不在他眼里,紐璘的一萬五千蒙古大軍也沒什么大不了…要是在平原上展開,陳德興或許還沒有把握,可是在江面上他卻是一點心都不擔的。在他想來,梁崇儒最多就是誤個時辰,讓東路軍單獨去打涪州而已。且不說呂文德肯定會派兵配合,就是霹靂水軍的20艘三層槳座船和8000將士,也足在長江上夠收拾紐璘了!
賈似道微微點頭,輕聲道:“那就這么辦吧,文德,你看讓誰和慶之一塊兒出兵?”
呂文德坐在右首第一個位子上,聽到賈似道的話,連忙恭敬起來,叉手道:“下官覺得可以讓小婿范文虎和舍弟呂文煥一塊兒出兵。文煥眼下屯兵萬州,全軍超過30000,文虎的水軍也有不下萬人,再加上慶之的8000人,差不多有5萬大軍,應該是足用了。”
聽到呂文德的部署,梁崇儒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他老丈人盧兆麒早就有評價,呂文煥貪生怕死,范文虎徒有其表,這兩人皆不足用!
賈似道默然點頭,朝著呂文德傳令:“東路軍就有勞呂節使全權節制,老夫就在江陵等候捷報了!”
然后他又對江萬里,梁崇儒道:“古心,易夫,西路軍就由你去聯絡…呂節使,幾時可以再戰涪州啊?”
呂文德算了算日子,回答道:“大軍水陸并進,七月初五當可會戰于涪州浮橋!”
“涪州一戰當是必勝的,畢竟是五萬人對一萬五千,就算重慶的兵不來,起碼也有三比一的優勢!不過涪州一戰只是個起頭,俺們霹靂水軍在川中得干一番大事業!起碼得收復全川,再留下北虜大汗一條狗命!”
霹靂水軍都統制的節堂之中,陳德興語氣凝重的說著大話——至少在呂師虎聽來是大話。四川的蒙古大軍約在十萬到十五萬之間!霹靂水軍才幾個人?能復了全川?至于蒙哥的性命…十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可不是兒戲,何況蒙哥還是個大汗。
“自古以來,無敵之軍都是打出來的!俺們霹靂水軍要成為匡扶漢人江山的勁旅,硬仗是免不了的…告訴下面的兄弟,俺們入川就是打硬仗的!”
陳德興頓了頓,一拍桌子,大聲道:“不必你們去說了,明日上午的訓練結束后,我親自和兄弟們去說!”
他又吸了口氣,看了看跟著自己一路從揚州過來的任道士:“道士,三天之內大軍就要開拔,糧草一定要備足了,民伕起碼要三千,一定要有熟悉川江水情的老船工,開拔費要五萬貫銅…這些都去四川制置副使衙門索要。另外,讓楊婆兒和我一起動身。其余的諸將家眷都暫時留在江陵吧。”
任道士默不作聲的躬身行禮應命,他現在掛著個管辦火藥事宜的差遣,不過要管辦的卻不止是火藥,而是整個霹靂水軍的后勤部長。
看著道士退下去,陳德興出神半晌,輕輕搖頭,用近乎不可聞的低聲自語:“蘿莉公主是好,可是為了公主交出兵權是不可能的,這天下怎么能沒有我這樣的英雄。而且,我還有個妖女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和公主姐妹相稱…”
此時此刻,合州釣魚城外蒙古大營中一處金頂大帳中。幾位蒙古大軍當中有數的重將,都次第而列,盤腿坐在下首,每個人臉上都神色凝重。
而在上首,卻是蒙哥大汗一身戎裝,按劍而坐。此等一國之君的威風殺氣,的確是臨安那位大宋官家所不能比的。
靜默當中,不知誰先開口嘀咕了一聲:“大汗,南蠻援兵大至江陵,不日將要逆流而上,我等又頓兵堅城…”
蒙哥猛地揚手,示意眾將不要再說,他緩緩而道:“我大蒙古的雄兵雖然沒有能打下釣魚城,但是整個四川,除了釣魚城、瀘州城、重慶城等少數堅城,其余地方還不是任憑俺大蒙古鐵騎來去?
你們當我只在乎一個釣魚城么?區區一座城堡而已,只需留些人馬圍困起來,等到糧食耗盡自然會投降的。根本不值一提!實際上,我親自督率大軍于此,就是等南蠻的大軍西來!
現在南蠻的援兵大至是正中我的下懷!若是他們不來四川,依托長江、漢水而戰,忽必烈的十萬大軍多半又要無功而返。現在他們來了四川,我們正好與之會戰,即使不能全殲,也能讓他們無法東返。只要忽必烈拿下京湖,南蠻就只滅亡或投降!”
蒙哥的語調淡淡的,顯得非常冷靜,和宋軍決戰于四川的得失利弊,也都陳說分明了。諸將聽了全都大松口氣,原來他們的大汗還沒有老糊涂,圍城攻城的目的,只是為了打援!
蒙古的勇士還怕在野外和南蠻開戰么?哪怕四川的地形不利于騎兵突擊,蒙古大軍不也勢如破竹打下了大半四川了么?
蒙哥按著彎刀猛然而起,濃眉下目光威棱四射,掀髯冷笑:“南蠻不就是倚仗著發石、天雷么?現在發石我大蒙古也有了,天雷雖然還沒有到手,但是鐵砲火球卻有的是,涪州浮橋,就是南蠻水軍覆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