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號是北洋船運公司的遠航客貨輪,這是一艘專事與大連與新加坡間航行的客貨輪,同樣也是北洋船業制造的“標準遠洋客貨輪”,而所謂的標準就是6000總噸,航速11海里,載客1100人,載貨2000噸的通用客貨輪,這種標準客貨輪與4000噸的標準貨輪,構成了北洋船運的主力。
與這個時代于遠東洋面上航行的其它的航運公司相同,北洋船運公司的輪船同樣有著極為醒目的涂裝,紅色的船底、黑色的船色,而它的煙囪一律涂成黃色,成為一望而知的醒目標志,以區別于太古洋行的“黑煙囪”和由大古代理的“藍煙囪”以及怡和的“紅煙囪”,在海上被稱為“黃煙囪”輪船。而“黃煙囪”更是成為了北洋船運的代名詞。
相比于其它船運公司的商船,北洋航運定購的客貨輪因其通用性極強,非但可以裝載許多貨物,同樣也可以售票載客,因此船票相比其它航運公司更為優惠,而且服務周全,其船員絕不會因為膚色而對乘客生出歧視之心,即便是船長…嗯,其船長亦大都是中國人或者日裔,自然不可能如西洋船長船員一般,會對乘客倍加歧視。也正因如此,其才會剛一進入南洋市場,就贏得了部分市場份客額。而在激烈的競爭展開之后,其更是一點點的蠶食著西洋船運公司于南洋的航線份額。
一定程度上,作為東北當局發展海運骨干的北洋船運公司,正是在日俄戰爭期間通過接受俄國定單,運輸軍用物資發展起來的。當時俄國人愿意于戰區支付高額的運費,以獲得盡可能多的商船保障軍需,而北洋船運公司恰逢其時的承擔了大量軍需物資的運輸。從而獲得了超乎想象的回報 而現在這支靠著“盧布”發展起來船運公司,非但是目前東亞最大的船運公司,同樣在遠東洋面上也是俄國人最大的競爭對手。在過去的一年間,為爭奪市場,除提供造船補貼外。東北總督府更是以向航運公司提供燃料補貼的方式,以成本價向其提供燃料,并減免了靠港費等費用,從而使得其在短短半年間。便幾乎壟斷了整個東洋水域的航運,只有受俄羅斯政府支持的太平洋輪船公司能勉強與其抗衡,最終與其達成市場妥協。共同瓜分東洋洋面的海運,當然這也與俄羅斯商船噸位有限有很大的關系,使得其不是不作出讓步。
盡管妥協的代價使得北洋航運撤除了一些航線。而在部分撤出東洋航線的同時,其卻接連開辟了的多條通往南洋的班輪,甚至就連“南洋級遠洋客貨輪”,同樣也是為滿足南洋的通航條件特意設計,尤其是它的隔熱設施更令其相對適合于南洋航行。
適航的船舶加之燃料、港口等各種補貼,使得北洋船運公司初一進入南洋,便展現出了其強大的競爭能力。曾經于東洋激烈競爭再一次出現在南洋的洋面上,而此時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斗,不過只是剛剛開始罷了,那些老牌的甚至同西洋人殖前后腳到達南洋的洋行。絕不會輕易讓出南洋航線的主導權。
不過,這并不妨礙北洋航運公司步步為營的部署著于南洋的擴張,甚至通過虧本運營的方式以期獲得壟斷南洋的運輸市場。這似乎表明著一個事實——一體化的“國策企業”在政府的強有力的支持下,其將會不計工本的進行海外擴張。
正值晴日,“南洋”號的甲板上站滿了乘客,尤其是三等艙的乘客,更是占據著下層甲板,盡管“南洋號”的三等艙室內同樣裝有換氣扇,從而抽出艙內污濁的空氣,并通過空氣管道艙內輸入新鮮空氣。遠非其它船只三等艙內污濁的空氣所能相比,但艙內的味道依然遠不如甲板,加之天氣不錯,大家自然都站到了甲板上。
盡管名義上“南洋號”只能搭載1100名乘客。但實際上只要條件準許都會盡可能的多搭載乘客,以換取運費。而因為超載的關系,所以甲板上顯得很是擁擠,在擁擠于甲板上的乘客中,有一些乘客雖于人群中依然很顯眼,但更多的卻是毫不起眼普通人。
這些乘客大都是身材瘦削、個頭不高。皮膚黝黑的青壯,只有很少一部分婦人。正如同“闖關東”一般,在東南沿海相似的移民卻是向著南洋,“下南洋”是千百萬東南貧苦百姓謀求生計的選擇,而這些百姓大都是懷揣著“發財夢”踏上的這艘船,他們中的許多人大都做為契約勞工前往南洋。
對于這些背負著上百元債務的貧苦百姓并不知道,在南洋等待他們的是什么,他們只是滿是憧憬期待著未來,期待著發財的那一天,就像那些衣錦還鄉的同鄉一般,盡管發財的從來只是極少數,但對于這些百姓來說,這至少象征著希望。
與任何一艘商船一樣,為了盡可能的獲取利潤,“南洋”號各大口岸都要停靠,將從東北運來的商品通過各大口岸的華僑批發商銷往南洋各地,同時又沿途載著乘客、貨物,從駛出香港之后,歷時半個月,“南洋號”終于進入新加坡水域。
“嘟…”
在即將進港的時候,“南洋”號拉響汽笛,緩緩駛進新加坡港。擁在甲板上的乘客們興奮地張望著新加坡,歡呼遠航的順利結束,不過很多乘客還會轉乘小輪前往婆羅洲等地。
“明石君,走,到甲板上去看看新加坡吧,接下來很長時間我們都要呆在這里!”
林若漢說,他的臉上泛出興奮的神色,長途旅行的疲勞被既將與此展開工作的興奮沖淡了。而他身邊的明石元二郎卻顯得極為平靜,兩眼更是淡然沒有任何異常。
作為情報局的一名官員,明石元二郎更希望回家,而不是來到南洋。但他卻明白,只有在這里的行動取得成功之后,他才有可能用南洋的成功去說服局長,說服同僚們發動日本謀略,在此之前,一切都是空談。
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這次任務是局長直接對他下達的命令,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南洋,更準確的來說。是在荷屬東印尋找荷蘭人的“自身之罪”,進而加以利用,以便中國能夠從中漁利。
這個計劃真的很偉大啊!
雖然是計劃的策劃者與實施者,但明石元二郎,還是被局長的命令給嚇了一跳。通過情報部署去奪取一個地區,盡管明石自己的野心更大,但是他的想法無非就是策動日本內部不斷發生起義,從而增加露國人的統治成本。
但局里對荷屬東印的目標卻與此截然不同,局里是希望通過對“自身之罪”的利用,進而謀求在東南亞合理擴張的機會,這確實是一種偉大的設想,如果同樣的方式應用于日本…
“明石君,以后,這里就是咱們的家了!”
林若漢并沒有覺察到明石元二郎的異樣。家,這里確實是林若漢的家,他的家在檳城,檳城離新加坡很近。
他的家在哪里?那個被露國人占領的家已經被遠遠地拋在數千里之外了!
默默無語的明石元二郎,隨著林若漢走出船艙,登上甲板。
大海風平浪靜,在視線視頭的新加坡郁郁蔥蔥的有如一座森林一般,實際上新加坡遍地都是華僑開辟的種植無,船駛近了能夠看到一幢幢洋房星羅棋布,直達海岸。形成鱗次櫛比的洋房街區,棋盤格似的玻璃窗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洋面上,形形色色的各國輪船穿梭來往,如過江之鯽。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裝卸吞吐,一派繁忙景象。
“明石君,這就是新加坡!80年前,這里還是一個荒島,甚至就連漁夫都沒有幾個。現在已經成為一座繁華的港口,若是沒有華僑近百年的開拓,又豈有今天的新加坡,不容易啊!”
林若漢說,話語中洋溢著濃濃的自豪。他伸展著雙臂,深深地呼吸,那東南亞特有的濕潤的空氣使他感到無比舒暢。
“你看,當年英國人就在這里登上的新加坡,”
林若漢抬起手臂,向遠處指點著說,
“那里是開埠之初最早修建的道路,從荒野雨林中當中開辟出來的,當時新加坡開埠之時,就確定了引進華工的策略,當年華工就是那樣一刀一斧的把島上的雨林確掉,在這里蓋出了房屋,建起了種植園,就和東南亞的大多數城市一樣,像西貢那也是華僑建立的,嗯,那里還有明鄉人,他們還保存著我國族的氣節,不像國內的…還有檳城,都是華僑一手建出的城市,我的家也在它的附近”
林若漢如數家珍,滔滔不絕,迫不及待地似乎要一口氣把南洋說盡。
對于這個兩年前,離開上海的洋行,前往仁川踏上求學之路,卻又陰差陽錯的加入情報局,到自少年時代離開家人,在新加坡、香港以及上海做了五年學徒的青年來說,盡管并沒有回到檳城,但這會卻已經把新加坡看作自己的家,對于他來說,至少這里離家很近。
在林若漢陷入那種莫名的情緒中的時候,明石元二郎手扶著船舷,望著這片有土地,一見之卻只覺得極其陌生。作為東洋人他從沒有到過新加坡,不過作為軍人,他也曾關注過南洋,只不過過去,相比于南洋,和其它人一樣,他所看重的是朝鮮,是大陸。
無論是新加坡也好,南洋也罷,他們總歸太遠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占據著這些地區的無一不是西洋列強,與日本來說,任何一個西洋列強都不是其愿意得罪的,自然不可能試圖染指南洋。
日本不能,并不意味著中國不能,現在中國,更準確的來說,東北已經把目光投在了南洋,而他這次來新加坡,正是為了“謀略南洋”。在今天之前他曾用局里的資料去想象過新加坡,而面前的新加坡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倒不是那恍若西洋的面貌,而是這座城市透露出來的氣息——就如同上海一般,雖恍若西洋,但其中國氣息卻是無法掩蓋的,甚至可以說是撲面而來的——碼頭上到處都是黃皮膚,留辮子的中國人,到處都是漢字,甚至很難發現英文。
恍惚中,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他們所來到的并非是英國統治下的海峽殖民地首府,而是某一座中國港口,當然,港口旗桿上的那面英國國旗和海峽殖民地的旗幟卻在提醒著每一個人,這里是大英帝國的領地。
“哎,你看,如果沒有那些印度警察,沒有碼頭上的英國旗,這新加坡與中國的港口又有什么區別呢?”
聽著林若漢充滿感情的介紹,明石元二郎默默的點了點頭。
“是啊,是中國人一手締造了這里的一切,所以…”
林若漢心中喚起了明石內心的野心,或許,沒有比這里更合適的地方了,到處都是中國人,他只需要按照計劃推行一切就和地!
“南洋”號緩緩靠岸,向“黃煙囪”的專用碼頭靠攏,這個時代任何一家船運公司,都有屬于自己的專用碼頭,這是開辟新航線的必須,新加坡已經近在眼前,近在腳下了。乘客們迫不及待地站在前甲板上,議論著新加坡的天氣,舉目眺望著碼頭。碼頭上,早已擠滿了接船的人群,車夫和苦力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等待著雇主。身穿綠衣、頭裹紅巾的印度警察手持警棍,邁著方步,虎視眈眈地巡視著人群。
在這期待中,輪船已經穩穩地傍靠碼頭,跳板鋪好了。接船的人群沸騰了,他們擁擠著,興奮地叫喊著,和下船的乘客們彼此呼應。
“明石君,我們下船了,回家去了!”
林若漢招呼著明石,踏上了跳板,步履匆匆的踏上這片讓他朝思暮想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