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卞壺傳》:“今內外戒嚴,四方有備。”擱過去,怕人們對于戒嚴的理解,也就僅限于此了,可對于漢城的百姓以及各國使團來說,他們倒是第一次體會到了“戒嚴令”的“威力”。
從晌午起漢城內外城門緊閉,數百名穿著新式軍裝的清軍領著數千朝鮮京軍,于城內外城門、街口實施戒嚴,宮門緊閉、街市閉市,違反戒嚴令者“斬立決”。這倒是沒有一絲的客氣,街上的幾灘鮮血,卻是在提醒著人們,這并非是玩笑。
而于各國使館區外,近三百名荷槍實彈的清軍,或是警戒或是來回巡視,而在漢城使館中,唯一有衛隊的日本公使館內,十幾名日軍則緊張的盯著這些清軍,全是一副擔心其會隨時打過來的模樣,憑著使館里不過二十名日軍,完全不是其對手。
“他們干了什么?”
衫村濬又一次詢問道公使館書記官鄭永邦,試圖獲得最新的消息。
清軍與朝鮮京營封鎖了全城,所有人被禁止外出,凡使館中人外出者,后者一率自負,需先具結文書,方可外出,至于其理由則再簡單不過——亂民做亂!
亂民?那里來的亂民?
“現在各國領事都在等待著消息!”
所謂的各國領事不過只有美,英,俄,德四國罷了,實際上,除去俄國領事館外,其它三國于朝鮮領事館,不過只有三兩人而已,完全只是一個擺設,所有決斷都需駐北京公使館做出。
“等著什么消息?要等著清國奴把整個朝鮮都吞并嗎?”
衫村濬大聲質問道,他完全沒有把鄭永邦視為中國人,更未將其視為清國奴,畢竟鄭家是明朝遺臣。在他看來,現在清軍于漢城的行動,就是吞并朝鮮的前奏。
面對衫村濬的吼問,鄭永邦則無奈的苦笑道。
“閣下,現在的問題是,唐浩然想要干什么!”
清國吞并朝鮮?
以鄭永邦對清國的了解,他們絕不至如此大膽,否則五年前,其又豈會于日本談判時就朝鮮問題作出讓步。
在鄭永邦看來,這一定是唐浩然本人的大膽妄為。
“他想干什么?”
眉頭一皺,衫村濬看著鄭永邦好一會才說道。
“既然是他沒有得到清國的準許,可若是既成事實的話,恐怕清國只會默許,而我們…”
眉頭猛然緊鎖,衫村濬神情變得更發難看起來,在仁川雖有日本的軍艦,可同樣也有清國的軍艦,他們派出了四艘軍艦,其中甚至還有定遠以及鎮遠兩艦…
難道…難道唐浩然的舉動得到清廷朝中重臣的支持,比如李鴻章的支持?
在心下浮現這個念頭的瞬間,衫村濬似乎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也許,從一開始,從唐浩然就任駐朝總理大臣,其就與李鴻章一同唱著雙簧,其處心積慮的想徹底解決朝鮮問題,待唐浩然于朝鮮行動之后,那邊李鴻章再于朝中為其張目,那么…
就在衫村濬心思浮動時,一名助理參贊急匆匆的來到辦公室垂首報告道。
“閣下,朝鮮內外衙門請各國外交官于衙門內會事!”
朝鮮內外衙門,這是朝鮮開國后效仿清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設立的外交、通商以及海關等事務的衙門,衙門緊鄰南別宮,這是為是便于同駐朝大臣會同辦公,六月初六的下午,似火的驕陽下,幾輛馬車在清軍的護衛下,停于內外衙門轅門外。
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衫村濬朝左右看了一眼,這內外衙門里的衛兵,倒還是朝鮮京營兵,而在街道上亦站著許多清軍。
“不知道那位唐大臣會做何解釋!”
米孫在心里這般尋思著的時候,瞧著剛下車的衫村濬正欲過去與其溝通時,從衙門內走來的唐紹儀卻連忙迎了過去。
“米孫公使,歡迎、歡迎!”
這會唐紹儀之所以反客為主,全是因唐浩然的安排,在各國之中,日本煽動朝鮮自立是為吞并朝鮮作準備,至于美國亦鼓動朝鮮自立,尤其是眼前這米孫,正是其鼓動朝鮮派使出國駐扎至“樸定陽事件”。所以絕不能讓兩者相互溝通,至少眼下不能,所謂的戒嚴與其說是為防止朝鮮人受人煽動,倒不如說是隔離駐朝各國公使領事。
“唐領事,不知貴國…”
不待米孫問完,唐紹儀便滿面笑容的走到各國公使領事間說道。
“一會新任督辦,自會向大家解釋!”
唐紹儀在身邊無論是美國公使米孫亦或是日本代理公使衫村濬都無法相互聯系,至于英、俄兩國公使則是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英俄兩國在朝鮮問題上,早已達成一致——絕不容對方于朝鮮擴張勢力。
作為新任內外衙門督辦的韓圭卨,又一次將視線投向唐浩然,瞧著其鎮定自若的喝著茶,心底卻是一嘆,作為閔妃眾臣中的一員,若非袁世凱作保,但此時他也同其它閔泳駿、閔應植、閔炯植、閔致憲、金世基、真靈君等人一般,被捕入獄中,而非晉為內外衙門督辦,現在…只能盡量配合其了。
就在思索的功夫,英、俄、美、日以及德法公使領事一同進入內堂,韓圭卨連忙迎過去,在唐紹儀的翻譯下,向六國外交官告知發生在漢城的變故。
“…故將廢王放至中國,以受教化,今日漢城之亂,葉于天國兵將幫助下得已平定,各國無需介懷的,今日朝鮮攝政大院君將于近日與清國駐朝總理大臣簽定新約,自此之后,朝鮮以中國之藩蘺外交之事焉能自專?唯交由清國駐朝鮮總理大臣辦理,待統監府成立后,由統監府外務處負責,今日通曉各國公使領事,各國于朝鮮設立公使館、領事館,置朝鮮于不忠之境,望各國公使領事于月內撤離漢城!”
什么!
韓圭卨的話聲未落,六國公使領事無不是驚訝的看著其,更多的卻是把視線投向唐浩然。
“大臣閣下,這是何意!”
不待他人相問,衫村濬第一個沉不住氣的沖著唐浩然質問道。
“且不問大臣今日之行,有違五年前與我國與貴國于天津簽署之條約,日本與朝鮮亦簽署有通商條約,大臣今日驅逐各國領事又是為何!”
當年伊藤公靠著虛張聲勢好不容易才簽訂的條約,于朝鮮獲得的利益,又豈能因其一句話而盡喪,在衫村濬看來這絕非出自所謂的攝政大院君,而是完全出自唐浩然之手。
“公使先生!”
面對衫村濬的質問,唐浩然卻是不冷不淡的說道。
“我首先需問清一點,貴國是否承認朝鮮為我中國之藩蘺?”
見對方如此上道的丟下今天的“廢君”大事,而是直奔與其利益悠關的另一問題,唐浩然又豈會放過他,之所以一上來,便要求各國公使館撤離朝鮮,表面上是為辦理朝鮮外交的需求,但真正的目的卻在日本。
“這…”
意識到自己掉進陷阱中的衫村濬頓時為之一啞,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若是承認朝鮮是中國的藩蘺,那么下面再加以指責的話,其中一句宗藩之制與他國何干便可作回。
若是加以否認的話,更是不能,英法兩為阻俄國在朝鮮擴張,早已認同了中國對朝鮮的宗主權,至于俄國亦已認同這一事實,英俄為避免對方控制朝鮮,所采用的策略就是維持中國對朝鮮的宗主權,進而取得于朝鮮的平衡。至于美國,雖其本意無意承認,但美國于國際間卻是國微言輕。
“朝鮮自是中國之藩籬,然據5年前與貴國簽訂條約,“將來朝鮮若有變亂重大事件,中、日兩國皆可派兵。”,既然漢城發生民亂,至始閔妃以及多位臣工慘遭殺害,日本亦將派兵往朝鮮,以為護僑!再者日鮮簽訂《濟物浦條約》中,條約亦約定日本保留如有必要不論何時出兵的特權,”
意識到唐浩然正陷阱的衫村濬立即拿著五年前簽署天津條約時,李鴻章的失誤要求向朝鮮派兵。他的要求讓米孫的眉頭一跳,心知這或許是挽回朝鮮局勢的最后機會的他立即說道。
“我個人認同衫村公使的建議,若有需要,美國亦可往朝鮮派兵以保護僑民!”
有了美國的支持,衫村濬的膽氣自是一壯,他挺起胸膛說道,
“大臣閣下,日本隨時可以調派部隊于朝鮮,協助貴國恢復朝鮮之秩序!”
面對美日兩國的配合,唐浩然的唇角一揚,朝著一旁的韓圭卨看了一眼,得到暗示的韓圭卨立即配合著說道。
“朝鮮為中國之藩外交諸事,絕不敢自專,朝鮮昔日與各國會商之條約,皆將待統監府成立后,由專辦委員與各國會商,重新議定…”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雷鳴般的在衫村濬、米孫這兩位的耳朵中響起,在米孫大聲抗議時,衫村濬更是怒視著唐浩然大聲質問道。
“大人今日于漢城武斷至今,難道就不怕有損日清睦鄰之友好嗎?大人是不是懷疑日本派兵保衛日本利益的決心!”
“若是如此…”
雙目猛然一睜,唐浩然迎著衫村濬視線,毫不退讓的說道。
“本大臣將領衛軍會同北洋艦隊于朝鮮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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