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唐浩然!”
驚訝的話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靜,緊接著,是茶杯碎裂的聲音。瓷杯從松開的指尖滑落,茶水濺了一地,坐在上位的盛宣懷,雙眼一橫,狠狠地盯著面前的管家。
“是那個唐子然!同文館的唐子然!”
老爺的詫異,讓盛五不由的一愣,這是咋的了?雖是疑惑著,可盛五嘴上卻繼續回答著老爺的問題。
“可不就是那個人,這能教舉人的先生著實不凡,一出手便,弄出來的蜂窩煤,不單賣遍的京城,把京城的大小煤行擠兌的沒生意做不說,若不是他心慈手軟,只怕這京城除了華揚號,便再沒有其它的煤行了!現如今在天津地面上,這蜂窩煤都賣進租界里的領事館了,尋常老百姓也燒這個,就連開平的煤都賣的不如往日了…”
瞧著老爺的臉色越發不快,盛五那里還敢再說下去,連忙收了聲,瞧著老爺臉上的不快,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唐子然!
唐子然!
念叨著這個名字,盛宣懷眉頭不由緊鎖,對于旁人來說,他唐子然不過就是個“可用之人”,可對于他來說,卻是如芒刺在背一般,這些年,在李中堂幕中,他靠的便是能辦事、能賺銀子,所以才深得李中堂信任,至于其它人,或許能辦一些事情,但論拓業之道遠不及他,若非如此,他又豈能掌電報局、輪船局等多個洋務衙門。
自從唐子然聲名雀起之后,他便知道此子的不凡,尤其是他以武昌對招商輪船局一番“指責”,更是讓他在心里憋著一團火,那會他不覺得這人是個威脅,因為他唐子然是張之洞的人,自然不可能為李中堂所用,可誰曾想中堂大人卻把他要了過來,雖說看似要唐子然來京,表面上是令其無法為張之洞所用,但中堂大人未嘗不想納為已用。
出于謹慎,他在得知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在恭王以及總理衙門那使了二萬多兩銀子,把他塞進同文館中,試圖借著同文館那個無處可顯的地方,讓中堂大人忘掉那個人,當然更重要的是令其對中堂大人心生不滿,進而拒絕中堂大人的招攬。
可誰曾想,他來到京城不到三個月,便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不單差點把持了京城之煤,擠兌的京城煤行幾近關門,而且還把京西的煤賣到了天津,甚至影響到了開平煤銷路,開平煤通過火車運來,在天津還賣不到6兩銀子,京西的煤雖說是白煤,可水陸轉運的至少也得賣十幾兩銀子。
這小子,未免也太…恐懼!
這么多年以來,盛宣懷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恐懼之意,即便是中堂大人也沒讓他怕過,他不怕,是因為他知道中堂大人離不開他,就像他主持鐵路公司、津海關、電報局、招商輪船局一樣,他可以任意將其變成自己的私產,進而中飽私囊,但他從不擔心事發,因為他明白,除了自己,中堂大人無人可用,他可以不喜歡自己,但卻離不開自己。
這就是盛宣懷最大的依仗,但現在,這個依仗隨著唐浩然的出現,正在趨于消失,他又怎能不慌?
“這個該死的家伙,怎么抓著機會就翻身了!”
嘴上這般罵著,可盛宣懷知道,這便是有才之士的特點,不是他們能抓住機會,而是他們總能看到機會,這京城燒煤燒了幾百年,又有誰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生意做的這么大。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不出兩年,那小子非得把自己趕盡殺絕不可!”
不用再去考慮,盛宣懷都知道很快,中堂大人便會知道唐浩然和他的煤行,若是華揚號的煤球影響到唐景星的開平煤在天津的銷路,他自然會到中堂那邊抱怨。
一但中堂知道了唐浩然在北京干的事情,會怎么樣?只會更加欣賞他,對于中堂來說,他現在急需要一個能辦事,會辦事的人,只有如此才能顯出他與張之洞的高下,唐浩然可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相比其它人,他能平空變出銀子來,盛宣懷甚至能夠想象得到,一但中堂用了唐浩然,不論把他塞到那個洋務衙門里頭,不出兩年的功夫,他盛宣懷在中堂大人那便再無立錐之地。
“不行,絕不能讓唐子然過來!”
來回踱著步子,盛宣懷在心里思索著,思索著如何阻止中堂對唐浩然的招攬。而就在他思索時,盛五卻再次走了進來。
“老爺,鄭觀應、鄭大人求見老爺!”
鄭觀應!
管家的話讓盛宣懷的眉頭一揚,這春節剛過,退隱澳門長達五年之久的鄭觀應,已經開始蟄久思動起來,春節剛過,便來了天津,門路一直走到了自己這里,現在他來的正好,讓他也給拿個主意。
鄭觀應一進屋,盛宣懷便熱情的招呼起來,兩人在招商輪船局的時候,便交情頗深,而且先前他也曾向其許諾會尋機向中堂再次舉薦他,兩人先是聊了一會各局的事物、時事,盛宣懷眉間隱帶著的些許憂色,還是讓鄭觀應注意到了,于是便試探著問道。
“杏蓀,為兄看你眉宇不展,莫非有心事?”
“哎…”
長嘆口氣,盛宣懷看著鄭觀應卻是連連搖頭。
“實不相瞞,非是小弟有心事,實是感覺對不住正翔兄,恐怕小弟有負兄之所托了!”
盛宣懷一句話,便把事情從自己身上,踢到了鄭觀應的身上。
“哦!”
眉頭微微一跳,鄭觀應強笑道。
“謀士在人,成事在天,非人所能求,為兄亦深知杏蓀老弟的苦處!”
話是這么說,但蟄伏于澳門五年之久的鄭觀應,若非有“入世”之心,又豈會春節剛過便來到天津,以拜訪舊時好友為名,于此常住,尤其是眼前這位深得中堂大人信任的盛宣懷,更是隔三差五前來拜訪。
“哎!”
鄭觀應的失落,盛宣懷又豈會看不出來,于是便連連嘆道。
“既然事已如此,那小弟也就不瞞正翔兄了,自從上次小弟說服正翔兄出山后,便有意向中堂大人舉薦你往招商局,現在招商局、電報局多種纏身,小弟也是分身乏力啊,正于謀劃間,卻突生變故,實是令小弟措手不及,愧對正翔兄啊!”
雖說盛宣懷話里的意思還沒有挑明,但鄭觀應卻已經隱隱猜出了他說這些話的意思,他并不是向自己訴苦,而是告訴自己,這件事他正在辦,但是碰到了一些阻力,而這些阻力來自他人,既然是你的事情,那你也應該在一旁出謀劃策。
“杏蓀老弟,如此厚待為兄,兄焉能不知,只是不知這變故是為何?還請老弟告知!”
鄭觀應的“上道”,倒讓盛宣懷少了許多麻煩,于是他便開口說道。
“不知正翔兄是否聽過唐子然這個人!”
“唐子然?莫不就是那個著寫《泰西策》的唐子然!”
鄭觀應連忙問道,在盛宣懷點頭時又不無佩服的說道。
“此人兄焉能不知,那本《泰西策》年前年后,于澳門、香港亦是甚為風行,就連許多洋人都為之哲服,兄識得的澳督府中的幾位顯貴,亦感嘆葡萄牙數百年利弊,皆被其言于數紙之間,莫非,此人現在…”
難道他已經被李中堂邀于幕中?不對,不是說其在張之洞幕中嗎?
“正是此人,此人大才,世人皆知,這不,年節剛過,中堂大人便使了些手段,把他從武昌拉到了京城,現在于同文館內任職,若是小弟所料不差的話,現在中堂大人對他可是虛席以待,那同文館不過只是中堂大人的些許手段罷了!”
接著盛宣懷又是長嘆一聲。
“相比此人,我等之才便又算得了什么,中堂大人能用此人,倒也是中堂大人之福啊,只是可惜…”
那一聲嘆息聲中,表面上似是感嘆著中堂得賢,但實際上卻是告訴鄭觀應,可惜給你備下的位子,已經被唐浩然奪去。
雖說佩服唐浩然的才學,但事關到自身之利,鄭觀應不得不應了下來,他這會已經回過味來了,盛宣懷表面上是可惜自己,實際上卻是憂慮自身,他害怕于中堂幕中的地位為唐浩然所取代,可如何能阻止唐浩然入中堂之幕?
凝眉思索著,端著茶杯的鄭觀應,不時的用杯蓋撫著茶面上的茶葉,思索良久之后,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杏蓀老弟,以子然之才,為中堂所用,是為中堂之幸,可若為國家所用,卻也是國家之福啊!”
“嗯!”
雙目猛的一睜,盛宣懷似有些不解的看著鄭觀應,全是一副請教的模樣。
“當今國人,論知洋者,必以子然為第一人,”
“正翔兄,你的意思是…”
難不成鄭觀應想讓那唐浩然出使泰西?這他不是沒考慮過,出使泰西,甚至不需要中堂出手,他自己便能回了。
“正翔兄,唐子然其腹中經天緯地之才,遠非尋常人所能及,以兄看來,不若…”
鄭觀應的話聲一壓,看著盛宣懷吐出一句話來,他那話只讓盛宣懷眼前一亮,暗自叫好起來,可叫好之余,又疑惑道。
“這,如此憂差,想來他倒也不會拒絕,不過雖是如此,仍似有不妥,畢竟…”
盛宣懷的疑慮落在鄭觀應的眼中,他只是微微一笑。
“那就要看杏蓀老弟怎么操辦這件事了!”
(首先感謝NG1937、不屈不移、蘇人看書、不屈不移、血海鷹揚、習之墨、ccd7057、死魂守望者、bryu518、ccd7057等各位大大的打賞,謝謝大大們的支持與厚愛。另外關于主角于武漢張氏幕中未先謹小慎微,觀察一番,反倒大出風頭,不懂為人處世之道,有一個前因——主角坐了十幾天的冷板凳,被張之洞有意無意的忽視了,于張幕之中幕員多時達數百人之多,成名者又有幾人?大多數不過只是拿個百兩儀程,混口飯吃,而身為幕員,面對這種情況主角若是不出風頭,又豈會再引張之洞看重?小說里同樣也交待了這一點,出風頭,招人群起而攻之,這是必然,這是主角的天然不足——幕友之間,往往有著同學、故友、同鄉、師生等多種關系,而這恰恰是主角所沒有的,正因為他沒有這些關系,所以才會遭人嫉妒,進而群起而攻,這個關系社會中的關系,并不是現在才有的,但歷史并沒有給主角十年、八年去培養關系,建立圈子,他必須要一鳴驚人,必須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得到張之洞的重要,這才是他要去出風頭的原因,呵呵,說的多了些,總之,多謝大家的支持與厚愛,我會盡可能的呈現給大家一個精彩的架空小說。還請大家多投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