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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泰西策

熊貓書庫    帝國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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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緒十五年潤冬月,寒冬將至,在北京、上海、武昌甚至廣州等地開始流傳出一本書。

  書名起的古怪叫《泰西策》,是漢口同文書局印發,不單有漢口版的,還有京城、廣州版。紙張都用的上好美國白令紙,雖說書厚達百余頁,可這書價倒也不貴,不過四角銀元,這年月,能看得懂書的自然也沒有個在意這書價的。

  看得懂書的一瞧這書名《泰西策》,好嘛,這可不是和《戰國策》差不多嗎?再瞧那作者,更是一愣,而這本書作者名就是封面上的“唐子然”三個字,就像生怕人不知道這書是他寫的一般,不單如此,在書背頁甚至還有印簡介。

  “唐子然,名浩然,大清國武昌人氏,父少時時逢發亂,為發匪劫入營中充以苦役,后逃入洋船,避匪亂于西洋,得子子然,子然自幼聰穎,更是曾讀于賓州大學、德國皇家學院,隨海船周游泰西諸國。所到之處,必有所見,必有所思,游學數載,今歲返國。著書于市井,告以泰西諸國之虛實強弱,西洋何以強,東洋因何弱,以警當世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助我國朝天下挽狂瀾于既倒。”

  簡介的口氣很大,書也寫得著實不錯。

  列強由來歷史連同國內根本動靜,一一娓娓道來,雖是用詞平白,卻引人入勝。英國的君主立憲體制,德意志帝國的君主憲制,美利堅共和國的聯邦體制,法國的共和體制。如此種種,歷史傳承,民族風俗,賢臣名將、軍隊建制,戰事謀略以至外交謀略,全部都在那本《泰西策》展現出來。

  這可是中國歷史上破天荒未有的著作!

  果然是一部堪比《戰國策》之著。這個中央天國,先是不屑于通曉那些外藩蠻夷,后來卻是不知道該從何處了解,見外洋人船堅炮利,便從鬼子六那會興辦洋務,試圖讓自己變得的的船堅炮利起來,可弄了幾十年,結果在前幾年和法國人打仗,還是一敗再敗。

  而這部堪比《戰國策》的奇書一出,頓時賣的洛陽紙貴。

  尤其是在天子腳下的四九城,漢人也好,旗人也罷,這四九城里閑人多,尤其是識字的閑人頗多,平素大家聚在一起,聊個時局,西洋什么的,若是未看些書,那聊起來自然也是一知半解,看了此書,仿佛個個都成了泰西通,不但如此,這聚于京師的數萬舉子、補官,更是為此書所吸引。

  不單書坊間擠著等書的舉子,還有各府上的下人,只等著新書一到,就趕緊買給自己主子。不知道多少稍稍留心一點時務的官吏,都在挑燈夜讀這本書。每本書上面都密密圈點,寫滿了各個讀書之人不同的心得見解體會。

  至于各人從這書中看到,那就是全憑所悟,有的人看到普魯士如何銳意進取,成就泰西強國,有的人也看到曾撼動歐陸的土耳其如何淪為“泰西病夫”,亦看到彼得大帝改革創俄羅斯百年之強,同樣也有人看到其衰落,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人人有人人的看法。以至于爭持徒起,甚至就連同公使館里精通漢字的那些公使們,也從海關、洋行通譯們那里得知此書,買一觀,果然為之驚嘆,甚至就連英德公使亦驚呼“唐子然實乃了解泰西千百變故第一人”,法國公使更稱“一書解盡泰西千年事”,連各國公使拍案叫絕的千古奇書,能不好嘛。這書自然也就賣的更火了。

  到了最后,大家都有一個問題。這位名振全國的唐子然,到底是何方神圣?身處何處?

  至于那些地方大員,更是心思靈動試圖邀其入幕,而同樣也有人暗自嘀咕著,其是否以已入他人幕?

  “哎!”

  在天津的北洋大臣公署書房內,合上手中的這本《泰西策》李鴻章,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他張南皮實是運氣至極,此等洋學全才盡為他張南皮所得!”

  何為全才,至少在這本書中,李鴻章看到唐浩然確實不負“全才”之名,無論西洋各國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法律皆可謂通匯,論政治一一分析其政體短長,論經濟詳述其經濟之道,言外交則論其外交縱橫之道,至于軍事更是詳細至極從軍官養成至兵士訓練,無一不含量,這般通才竟落入張南皮幕中,令其豈能不覺可惜。

  “這唐子然確實是個人才!”

  作為直隸按察使的周馥同樣也看過那本《泰西策》不單看過,而且還反復研讀,對那本書倒也是極為推崇。

  “只可惜現在此子卻為張南皮所用啊!”

  一聲長嘆后,李鴻章仍然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業已合上的《泰西策》,作為大清國洋務第一人,他焉能不知辦洋務第一要義既是用人,在人上,他吃過許多虧,也嘗過用對人的甜頭。

  “過去只道他張南皮辦洋務好高騖遠,貪大求全,但現在,他身邊多了個唐子然,”

  搖頭輕嘆一聲,李鴻章對張之洞倒是有幾分嫉妒。多年來朝廷對他雖看似重用,可實際上卻是多加防范,對其辦洋務看似支持,可在銀錢上卻又是百般刁難,反觀張之洞辦洋務,卻總能得到朝廷的支持。

  如廣東鐵廠移鄂或直隸一事,雖說直隸已有開平煤之便,但朝廷最終仍然選擇支持張之洞,朝廷之所以支持張之洞,不正是防范他李合肥嗎?

  “用對了人,辦起洋務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玉山,你數數咱們這么些年,辦了那么多洋務,舉凡是順利的,那一次不是用對了人?不順的,換個人去辦,也能辦好了,所以啊…”

  憶起這些年所辦洋務,李鴻章連連感嘆道。

  “辦事,說到底還是用人!”

  “荃帥,若是說到用人,怕他張南皮和荃帥您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兩點,如何用這唐子然,我倒是聽武昌那邊傳來一件趣事。”

  作為李鴻章的頭號心腹,周馥豈會不知道朝廷在李張二人之間的平衡之道,對張之洞自然是早有防范。

  “哦?玉山,你說來聽聽!”

  見與唐子然有關,李鴻章不禁好奇起來,

  “荃帥,這個消息不過也是剛傳過來,說是唐子然被張之洞邀于幕府后,于武昌卻被冷落了半個月,所以便拿了個條陳去的見張之洞…”

  周馥將他人密告的事情一一告知,說的不單詳盡,甚至還將唐子然于大簽押房內謀劃的紗、絲、煤、船四策一一道清,聽得李鴻章連連點頭,聽到其愿以十萬兩辦船局,且又立下軍令狀并要與張之洞約法三章,更是在心里暗自佩服起他的勇氣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多年來求才心盛的李鴻章與其說看中的是唐子然的獻策,倒不如說看重的是這個人。

  “其它不論,單以這四策來看,論貨殖洋務,便杏蓀亦無法與之相比,可惜,可惜!”

  連道著可惜,李鴻章又示意周馥繼續往下說,在聽到王廷珍請殺唐子然時,李鴻章卻惱得猛一拍桌案,厲聲喝道。

  “這王廷珍十足偽君子,嫉賢妒能到這般地步,實是可恨至極!”

  同樣是幕僚出身的李鴻章豈會不知道王廷珍為何建言殺唐子然,當年他亦多次受這幕中的污事之害,當下立即同仇敵慷起來。

  “確實,荃帥,若是在您的幕中,怕此輩既便不殺,恐也被逐于幕外!”

  “想來他唐子然必然還有后招吧,他既然提到了榷鹽之策,莫非是土藥專賣?”

  “荃帥英明!這恰是唐子然欲辦之事!”

  略奉誠了李鴻章一聲,周馥接著將唐子然的“漸禁之策”一一道出,而李鴻章在聽時則不時的皺眉凝思,直到周馥不無可惜的嘆道。

  “可惜,唐子然似有所保留,未于人前將其計劃一一道出,否則若行于直隸,不單破煙毒之因,亦可得巨額稅款,以資洋務,實在是可惜至極!”

  “相比“寓禁于征”,這漸進之策,確可止煙毒泛濫之災,又可解地方財力之因,所得煙款用于洋務,倒也屬恰當,且于朝廷而言,所征者無外洋土藥稅厘,只要與稅厘無擾,朝廷自會放權于地方!”

  不過只是片刻功夫,李鴻章便看出了“行以專賣,施以漸禁”的利弊得失。

  “但天下之事,貴在用人,專賣之權甚重,若用人不當,必惹禍亂,既然是專橫如他張南皮恐亦不得不謹慎從事吧!”

  “荃帥所言極是,這不,從此之后,便再沒有了此事的消息,至于他唐子然,似乎就連同船局差事也沒了影子!若不然…”

  周馥將話聲微抑,看著李鴻章說道。

  “卑職這便派人去見他一見,沒準趁其受冷遇時,可邀其往天津!”

  周馥的建議讓李鴻章心下微動,但想到這兩年為避免朝廷猜忌,對張之洞等人的百般忍讓,若因為唐子然與張南皮結下深怨,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如若是四五年前…想到這再看一眼桌上的《戰國策》,李鴻章不禁長嘆一聲道。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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