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佛性的靈山寺后山,卻有一片宛若魔地般的存在。
一座巨大的山窟里,常年累月不見一絲日光,常年陰暗,偏偏在山窟底部,裸露的地面上,流滿了巖漿與毒煙,種種黑暗怪力,導致此地不生一絲生機,修為低于金丹的修士進入了,呆不過盞茶功夫,就會被此地絕滅生機,而在此時,這山窟巨大的空間里,卻足有數十人存在,最下面的巖漿中間,一座黑色蓮臺之上,正盤坐著一個白裙白發的女子。
黑色蓮臺下面,引來了地底巖漿的炙烈火氣,時時燒炙著女子的肉冇身,每一息功夫,都是催腸斷肝一般的痛楚,而這女子則盤膝而坐,手捏菩提印,強自忍耐這痛楚。
而在女子面對的一處山坡上,正盤坐著兩個僧人。
這兩個僧人,一個身材高大有三丈,頭上生著指長的黑發,根根如鐵戟,另一個則是披著紫金袈裟的矮胖僧人,神情壯嚴肅穆,低了頭,不斷的拔動著手里的念珠。
而在石窟周圍,還有數十位金身羅冇漢,口中低低的念誦著佛門真經。
又一次熬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后,那身材高大的酒肉僧人睜開了湛湛雙眸,冷厲的望在了女子身上,森然大喝道:“魔女蕭雪,你自甘墮落,吃人成魔,犯下神魔大忌,我以地底魔焰煉你,以寒泉洗你,以利刀刺你,以棘刺打你,以hòu土葬你,讓你生生受過幽冥五苦,贖你的罪孽,還你的清凈,你可心有怨念?可心生恨意?可覺不甘不愿領此惡懲?”
那黑色蓮臺之上,蕭雪睜開了雙眼,眼底,似有無盡苦楚作崇,但目光卻是一片澄明,她手捏菩提印,強自壓制著聲音的顫抖,微微伏首,低聲道:“蕭雪領罪!”
酒肉僧聲音渾hòu,如從大地深處幽幽傳了上來:“罪在何處?”
蕭雪咬著銀牙,聲音低沉:“罪在對不住自己,吃了臟東西!”
如此回答,顯然有些超出眾僧的意料,就連空中盤坐念經的金身羅冇漢,都有一些人睜開了眼睛,低頭向下方這個入魔的女子看了下來,虛空中的誦經聲音稍弱。
而酒肉僧卻緩緩點了點頭,似乎滿意這個回答。
他雙手緩緩合起,沉沉說道:“那你便記住自己的回答,修魔修身,修佛修心!”
蕭雪再次垂首,行禮:“弟子記下了!”
酒肉僧目光一冷,厲聲道:“記下了無用,你犯下大忌,便需領夠罪責,這等幽冥五苦,每一息都比凡人一生受的苦還要強烈,你每害一人,我便煉你一日,若是你撐得下來,待到你還清了罪責,我便還你謫仙蓮花身,成你一世菩薩果,你可愿繼續領罪?”
蕭雪回答:“弟子愿意!”
酒肉僧點頭,大袖一甩:“繼續煉魔!”
下方黑蓮之上,道道金光閃爍的利劍浮空出冇現,刺向蕭雪,每一劍刺去,都直接鉆進了蕭雪體冇內,不傷法衣,不見血痕,卻直接刺入了蕭雪神魂之中,痛得捏著菩提印的她青蔥一般的十指絞緊,指甲幾乎掐進了肉里,但卻皺著秀眉,咬著銀牙,生生承受,不作悲呼。
“你以幽冥五苦來為此女煉心,有些過了啊…”
首座在此時低低開口,似乎有些悲憫的看著蕭雪。
酒肉僧冷聲道:“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孩子一般可以如此輕易的渡過魔劫,此女入魔無防,但心上染了魔性,便是大錯,我以幽冥五苦幫她煉化心底的魔意,卻也幫她煉了真魔之體,若是她沒有這份心志,以大毅力渡過魔劫,便無能控制這魔身,成就菩薩果業!”
靈山寺首座未置可否,半晌才輕聲一嘆,低聲道:“魔淵那邊傳言,九幽之下魔首感應到了天上九棺異動,睜開了右眼,預示著一代真魔即將出世,而且這一世的真魔未曾生在魔淵,神州諸大宗,皆在尋找這一代真魔的下落,之前我們都以為會是千丈的那個徒弟,可又誰曾想到,這一代真魔實際上就是這個早早就被人廢掉了的女孩兒?造化弄人啊…”
酒肉僧點點頭,低聲發問:“那孩子現在如何?”
首座道:“尚在我靈山寺內,果然如千丈所言,哪怕是關乎性命,他也未曾這般輕易的答應做我靈山佛子,不過想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大日如來經我已為他準備好了!”
酒肉僧聞言,倒是嘆了口氣:“那神秀呢?”
首座淡然道:“靈山佛子并非真佛,只是佛門護法,注定為我佛門帶來大衰之后的一場大興,成就業果之后,自然便會悄然遁去,而在佛門大興之后,尚需一位真佛統御萬佛,光揚佛法,神秀便是這一位真佛,于他來說,做不做靈山佛子,都是一樣的!”
酒肉僧眉頭微皺,想說什么,終究還是閉了口。
場間氣氛微微沉悶,但也就在此時,忽然之間,外面傳來一聲佛號,直入了石窟之內,旋及便是一個有些急迫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僧枯木求見首座,有要事稟告…”
“枯木?”
首座與酒肉和尚都是微微一怔,卻知曉這枯木僧一向負責駐守靈山寺藏經大殿,幾百年來未曾離開半步,于他來說,守閣便是修行,便是坐禪,如今為何破了例?
“難道是那孩子終究答應了入我佛門?”
酒肉僧面上,甚至閃過了一抹疑惑。
而首座似乎也是如此想法,大袖一展,打開了一道大禁:“進來!”
“嗖!”
一道灰色身影沖進了石窟,枯木老僧的面上,赫然有著一絲焦急之色,身形一閃間,便已經出現在了酒肉僧與首座的面前,雙手合什一禮,低聲道:“出大事了…”
“可是那孩子終于答應了剃度?”
枯木老僧滿面苦笑:“不曾,他…他是不會入我佛門了…”
“這是為何?”
首座倒是微微一怔,心想那孩子可不像是把德行凌架于性命之上的啊…
在皇甫家時,都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他還不忘了叫救命,可見求生之念是多么強烈,這樣的一個家伙,難不成會因為不愿做和尚,連小命都棄之不顧不成?
“他…他直接…直接搶了藏經閣啊…”
枯木老僧常年不語,口舌不便,但焦急之下,還是成功說了出來。
“什么?”
酒肉和尚與靈山首座同時呆了一下,饒是他們這等修為,也有些呆滯。
旁邊一個聽到了這邊談話的羅冇漢還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把腦袋朝這邊側了一下。
“他…他沒有答應入我佛門,反而打暈了老僧,把藏經閣搶了啊…”
那枯木老僧看樣子氣的夠嗆,聲音悲憤難當,都不結巴了。
“我…我冇cāo…”
靈山寺首座矮胖的身子直接跳了起來,露出了當年在凡塵時殺豬維生時的本性,一臉的暴躁兇狠,順手擄起了肥大的僧袖,目閃兇光,喝道:“都搶走了啥?”
“諸佛…觀照經…佛書…般若經…燃燈…伏魔經…孤本…”
枯木老僧結結巴巴,說出了一連串的佛經名字,最后總結:“…共十三卷…”
“哎呀媽呀,一共剩了這么幾件好東西,全他娘的讓他搶了…”
靈山寺首座急的團團轉,直接從右袖里掏出了一柄刀子來,有三尺多長,單刃,尖刃,刀身中間有放血槽,正是當年殺豬用的刀,一見到他這模樣,旁邊空中的金身羅冇漢都有些渾身不自在,卻是知道,一旦首座取了這把凡塵時用的殺豬刀來,這就是真想殺人了。
就連酒肉和尚也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扯住了首座的袖子,勸道:“首座息怒,咱們靈山寺的布守,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那小子可怎么著都和君子不沾半點邊啊,發生這等事情倒也不好說什么,誰讓咱們把這個修行界里的強盜帶入了寺里來呢?呵呵,當日白師弟離去之時,不也曾經說過么,我們想讓這孩子入我靈山寺護法,多半沒有這么順利,恐怕徒生波瀾,后來他提前趕往神州,估計也是猜到了這一結果,躲出去避嫌去了吧…”
“哎呀,我說當時那白小子笑的這么賊呢,可就是沒想到啊…”
首座還是怒氣沖沖,心疼到不行。
酒肉僧苦笑道:“佛經都有拓本,損失意義不大,便是諸佛觀想經這樣具備神性的經文,他想必也不敢損毀,改天再要回來便是,更重要的,他不是沒有盜走大日如來經么?”
首座微微一怔,怒火稍減,把那把殺豬刀又收回了自己袖子里,恨恨道:“這小王八蛋敢盜我靈山寺真經,這回可不能輕饒了他,他不修大日如來經就煉不了萬靈丹,小命撐不了幾個月,我看他早晚都得為了大日如來經回來,到時候…嘿嘿,可得好好教訓他一通…哎呀媽的,都氣的我忘了維持形象了,罪過罪過…真他娘的罪過啊…”
“首…首座…他…他不光盜經啊…”
枯木老僧又忍不住開口。
“嗯?”
靈山寺首座與酒肉和尚,以及空中的諸羅冇漢都轉頭看了過來。
就連下方煉魔的蕭雪,都悄悄的抬起了一線目光,向這個方向望了過來。
枯木老僧幾乎哭了出來:“他雖然沒有盜走大日如來經,但他把神秀帶下山去了…要知道,神秀自幼參悟的便是大日如來經,他帶走了神秀,可比盜走經文更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