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仔細觀察了半天,發現雖然“金屬釘螺”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被獵殺的一方,卻也并非全無還手之力。
當“金屬釘螺”在慌不擇路的逃竄中,聚集到一定的數量級,突破臨界之后,就會轉過頭來朝“金屬海星”發起反攻。
“金屬釘螺”原本是銀輝色的小蟲,此刻卻紛紛變成深黑色,體型也更細更長,仿佛進入“戰斗狀態”,如同一枚枚堅硬的釘子。
無數“金屬釘螺”紛紛將自己當成子彈一樣朝“金屬海星”發射出去,把追殺自己的獵手戳得千瘡百孔。
“金屬海星”的身體是由液態金屬組成,自然擁有自我修復的能力,在“金屬釘螺”數量不夠多的情況下,那些被射穿的傷口會在短短幾秒鐘之內愈合,反而是“金屬釘螺”會被鑲嵌在它體內,被它輕而易舉吞噬下去。
如此看來,“金屬釘螺”倒像是自投虎口,自尋死路了。
即便有“金屬釘螺”直接穿透“金屬海星”的身體,也像是耗盡了全部生命力,緩緩沉入巖漿深處。
然而,當無數“金屬釘螺”都悍不畏死向“金屬海星”發動進攻時,便會大大超越液態金屬自我修復的極限,撕裂的傷口再也愈合不了,一條條觸須紛紛斷裂,“金屬海星”殘缺不全的尸體,伴隨著無數“金屬釘螺”的碎片,緩緩沉入巖漿湖底。
好一場慘烈的“自殺式進攻”!
偌大一片巖漿湖,分成五顏六色的不同區域,李耀目力所及,有上百頭“金屬海星”和數以萬計的“金屬釘螺”在互相追逐和廝殺著,一次次廝殺就像是一場場小型戰爭,或者說兩種生存策略的不斷博弈。
李耀簡直看入迷了。
他發現,相對弱小的“金屬釘螺”,似乎存在兩種生存邏輯。
首先,如果生存是第一本能,他們自然要最大限度保存自己,那么在“金屬海星”撲過來狩獵時,他們往往會優先選擇一哄而散,向四面八方逃亡。
但是,他們的平均速度總是比“金屬海星”稍微慢一些,這就意味著一哄而散的結果,就是所有“金屬釘螺”紛紛被追上和吞噬。
想要長久生存的話,似乎又必須克制逃亡的本能,反而要成百上千頭“金屬釘螺”聚集到一起,并且所有“人”都要不怕犧牲,前赴后繼沖上去和“金屬海星”同歸于盡,才能提升整個族群的生存概率。
而對“金屬海星”而言,同樣有兩種生存邏輯。
李耀猜想在這個殘酷而古怪的“生態系統”中,“金屬釘螺”是相對低級的“物種”,他們直接以巖漿的光能和熱能為食。
“金屬海星”是比較高級的“物種”,位于“食物鏈”的上方,以“金屬釘螺”為食。
那么,為了生存和發展,“金屬海星”就必須一刻不停,永無止境地吞噬“金屬釘螺”,狩獵是他們生命的唯一任務和意義。
但是,如果這種吞噬達到極限,逼得“金屬釘螺”走投無路,狗急跳墻,反過來和它拼命的話,它亦有相當大的死亡幾率。
所以,“金屬海星”必須小心翼翼地掌控狩獵節奏,一方面不能將“金屬釘螺”逼得太緊,另一方面要時刻注意“金屬釘螺”抱團的現象,一旦獵物的數量級達到臨界,就輪到它落荒而逃了。
在如此微妙的局勢中,它還必須精心計算,最大限度吞噬那些落單的,可以吞噬的獵物。
兩條簡簡單單的規則,互相碰撞的結果,就是千變萬化的生存策略和狩獵場面,李耀同時觀察上百頭“金屬海星”的狩獵,竟然沒有發現一處相同的。
“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是結構非常簡單的低階靈能傀儡,但李耀卻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無法用筆墨形容,在高階戰斗傀儡身上都沒感受到的味道。
這些小小的金屬生靈,不像是接受某一臺主控晶腦的操縱,倒像是在簡簡單單的生存邏輯指引之下,自發自動地生存著,戰斗著!
李耀在這口地底深處的巖漿湖中,嗅到了洪荒的味道。
沿著湖邊一路向前探索,穿過蒸騰的熱氣,很快走到巖漿湖的另一端。
這里的溫度明顯比另一頭更低,巖漿呈現橘紅色,湖邊還有一蓬蓬雜亂無章的金屬絲糾纏在一起,無數金屬絲一頭伸入巖漿湖中,另一頭則以張牙舞爪的形態野蠻生長。
“這些難道是…植物?”
不知怎么,李耀竟然冒出了這么個荒誕不經的念頭。
這些金屬絲當然不是真正的植物,卻擁有某些植物的特性,他們的“根系”深深插入巖漿湖中,吸吮巖漿的光能和熱能,另一頭則源源不斷釋放出微弱的波動。
李耀估計,這些微不足道的漣漪可以驅動某些薄如蟬翼的超微晶片,換言之,這是一套無線供能系統。
金屬團吞噬巖漿的光和熱,放出微弱的能量波瀾來驅動附近的超微晶片,就像是植物進行光合作用,釋放氧氣供動物呼吸一樣。
“這簡直是一座金屬形態的原始森林啊!”
李耀又是詫異,又是驚嘆,目光越過“金屬森林”向溫度更低的岸邊望去,真的吃了一驚。
他看到了一座…“城市”。
雖然用“城市”二字來形容非常不恰當,但他實在不知該怎么描述眼前這些大大小小如饅頭包般坐落在一起的建筑群了。
這些“饅頭包”大的直徑和高度都在半米左右,小的只有拳頭大小,所有饅頭包上都密密麻麻布滿了孔洞,就像是倒扣過來的蜂巢。
無數螞蟻大小的靈能傀儡,在孔洞之間進進出出,又順著饅頭包之間規劃出來的“道路”移動著。
偶爾還有一些稍微大些的靈能傀儡,擁有飛行能力,卻是“嗡嗡嗡嗡”地穿梭于幾座比較大的“饅頭包”之間。
整個建筑群錯落有致,井然有序,生機勃勃。
如果忽略饅頭包和靈能傀儡的形狀,這就是一座忙忙碌碌的城鎮嘛!
李耀注意到,有些小小的靈能傀儡還穿梭于“城市”和“森林”之間,拖曳著一些膠囊似的東西來到雜亂無章的金屬線團之下,將膠囊插入金屬線的末端,很快,原本灰白色的膠囊都閃亮起來,像是一只只古怪的螢火蟲。
靈能傀儡將這些閃亮的膠囊,運回了自己的“城市”。
所以,是無線供能的功率不夠,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采集能量嗎,就像是人類到森林中砍柴,來得到充足的熱能一樣?
如果把巖漿湖當成上古時代的海洋,眼前這一幕幕畫面,完全就是“先民”戰天斗地,發展文明的雛形!
李耀不知道自己是該“嘖嘖驚嘆”,還是該“毛骨悚然”。
整片地底空間似乎是葫蘆形狀,巖漿湖的盡頭是一條狹長的裂縫,剛好是葫蘆的腰,李耀聽到裂縫那一邊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
這笑聲聽起來有些熟悉,讓人又愛又恨的。
李耀沉吟片刻,大大方方從裂縫中擠了過去。
果然,縫隙那邊別有乾坤,是一方小小的地底空間,溫度比巖漿湖這邊低了許多,四周洞壁上鑲嵌著幽藍色的礦石,散發出絲絲清涼之意,令李耀精神一振!
定睛觀瞧,卻見洞穴的對角線上,分別有一座石柱形成的高臺,上面盤坐著兩個七八歲,歲的孩子。
左邊的男孩虎頭虎腦,圓睜的雙眼中綻放出絲絲殺氣和戰意,一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搗蛋大王。
右邊的女孩看起來安靜規矩,但眼底時不時透露出一抹古靈精怪的光芒,微微勾起的嘴角總有兒穩操勝券的味道,或許比鋒芒畢露的男孩還要難纏。
兩個孩子中間,卻是數以千計的超微型靈能傀儡,就是李耀在剛才那座“城市”中看到的小螞蟻。
這些小螞蟻身上閃耀著紅色和綠色的光芒,分別被兩個小家伙操縱著,互相攻擊和廝殺。
李耀很快發現了規則——只要有一只“螞蟻”被對方的兩只“螞蟻”同時咬住,就會自動變成對方的顏色,加入對方的陣營。
自然,當所有螞蟻都變成一種顏色時,游戲就決出了勝負。
李耀來到時,游戲已經到了殘局,男孩的紅螞蟻殘兵被女孩的綠螞蟻大軍重重圍困,無論他怎么左突右沖都沖不出去,反而被女孩極有耐心地一層層削弱,直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頭紅螞蟻。
按照規則,一頭紅螞蟻是沒辦法轉化綠螞蟻的。
男孩輸了。
“偉大的文明決不投降,沖啊!”
男孩高叫著,操縱最后一頭紅螞蟻沖了上去,很快被綠螞蟻的巨浪吞噬。
李耀暗暗驚嘆,雖然僅僅是孩子們之間的游戲,但戰術的變幻莫測和攻擊時機的把握之精妙,絲毫不遜色于最專業的兵棋推演,比巖漿湖里的激戰何止復雜百倍。
地底深處,巖漿湖邊,兩個操縱金屬螞蟻進行戰爭游戲的孩子——這是何其詭異的一副畫面!
而且李耀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倆熊孩子這么眼熟呢?
“這是什么地方,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李耀干咳一聲,提示兩個小家伙自己的存在,全神戒備道,“你們家大人呢?既然把我‘禿鷲李耀’請到這里,又何須藏頭露尾,難道見不得人么?”
“哈!”
兩個小家伙同時站起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朝李耀伸出嫩藕一樣肉呼呼的手臂,“爸爸來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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