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雖壽的話令會議陷入了更大的沉默,不少從“舊聯邦時代”就一直奮戰在最前線的強者紛紛默然思考著,就連白開心都沒了聲音,雙眼怔怔凝視著前方,仿佛回想起昔日,他和雷大陸還有“大角鎧師團”的各位,為了一袋糧食,就敢將最窮兇極惡的敵人,追殺到天涯海角的歲月。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身為一名修真者,白開心可以毫不猶豫犧牲掉自己的生命,但別人的呢,億萬聯邦人的生命呢?
“我贊同歸老的看法,而且別忘了,現在李耀還失陷在星海的彼岸。”
歸雖壽身邊,同屬妖族陣營,一樣也是李耀摯友的火蟻王道,“幾年前,李耀孤身一人前往帝國,正是為了在星海中央播撒修真火種的,那時幾乎沒有任何人看好他,大家都認為在帝國傳播修真大道是絕不可能的,他此行能為聯邦搜集到一些星海中央的情報,就算超額完成任務了。
“沒想到,短短數年,李耀又創造了一個接一個的奇跡,在星海中央無比惡劣的環境中,打造出了修真者的小小天地,甚至連真人類帝國的心臟,極天界、天極星的地底,都有不少人變成了修真大道的信徒!
“大好局面來之不易,修真之火亦隨時有可能熄滅,倘若這時候我們不緊隨其后,用盡一切方法,令這把火越燒越旺的話,如何對得起李耀的努力,又該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將修真大道貫徹到星海四方呢?
“更何況,李耀現在行蹤不定,生死未卜,一定正在等待著我們,等待著聯邦同胞去救他!如果在他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視而不見,眼睜睜看著他…隕落于星辰背后,這件事傳播開去,我們又該怎么向千千萬萬聯邦民眾交待?
“時至今日,李耀的能量已經遠遠超出他個人的范疇,他早就變成了聯邦的象征,變成無數普通民眾的偶像,這件事絕對瞞不住,早晚會泄露出去的,難道非要激起民意滔滔,我們才手忙腳亂地行動?”
一石激起千層浪,提到“李耀”這個話題,在座強者的情緒都激烈了許多。
堅持要去拯救李耀的人當然很多,但更多人的顧慮是,李耀這家伙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天知道他又躲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又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就像昔日他潛入飛星界、血妖界和古圣界一樣。
更別說這次他連血肉之軀都舍棄了,只剩下虛無縹緲的幽魂,在星海間飄來蕩去,真是大羅金仙都找不到,聯邦軍就更拿他沒轍啦!
沒轍歸沒轍,救援行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否則對軍心、民心還有道心,都是極其嚴重的打擊——總不能偌大一個聯邦,就李耀一個人沖鋒陷陣,別人都躲在后方搖旗吶喊啊,那他們這些人,還算什么“人類文明的戰刀”?
一時間,群情激奮,針鋒相對,聲浪越來越大,誰也說服不了誰,丁鈴鐺只好宣布暫時休會,大家休息片刻,再對細節進行推敲。
“諸位的意見都非常寶貴,茲事體大,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決定,不如稍事休息,請過局長發布最新的帝國方面信息簡報,我們再來討論。”
丁鈴鐺頓了一頓,眼眶微微一紅,深吸一口氣,道,“不過有一點——究竟是速戰速決,還是再準備幾年,積蓄更多力量,究竟是派出一支少而精的遠征軍,還是全聯邦所有戰力都傾巢而出,這些都是正常的戰略探討,大家完全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顧慮。
“只是,我希望大家的出發點,要么是基于國家利益,要么是基于我們的大道和精神,而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考慮李耀個人的安危。
“強者的鮮血為弱者而流,這是聯邦數百年來的信仰,如李耀這樣的強者,在出發去探索星海中央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絕不會希望我們僅僅為了救他,就犧牲無數人,無數他應該保護的人的生命。
“更何況,更何況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沒事的,就像過去那么多次一樣,這次,他也一定能創造新的…奇跡。”
丁鈴鐺說不下去了。
她臉上毫無血色,深深看了諸多強者一眼,第一個離開會議室。
當金心月和過春風追出去時,發現丁鈴鐺并沒有回到昆侖號艦長室旁邊的議長臨時辦公室,而是回到了她自己的休息室。
兩人對視一眼,金心月還是敲了敲門,并斟酌了一下稱呼,試探性地叫道:“師娘?”
推門進去時,兩人發現丁鈴鐺正坐在床邊發愣,臉色比剛才更白,眼眶也紅得發燙,那雙擰斷妖獸喉嚨都紋絲不動的雙手,正微微顫抖著。
“我發現,什么議長啊,愛國者陣線的首領啊,皇帝陛下啊,這一類位高權重的角色,還真不是普通人能當的。”
丁鈴鐺見到兩人臉上的關切之色,頗為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我明明是全聯邦最應該關心李耀,最應該號召大家不惜一切大家去尋找和拯救李耀的人,至少按照我自己的性格,都應該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地沖到星海中央去找到李耀,或者和他一起戰死。
“但我偏偏…不能。
“我非但不能丟掉肩膀上所有的責任,單槍匹馬去星海中央殺個痛快,甚至不能將我的真實情緒表露出來一絲一毫,以免干擾了大家的判斷,讓千千萬萬無辜者白白犧牲。
“真不好受,這種該死的滋味,真是比我昔日受過最嚴重的傷,都要疼啊!”
“師娘…”
八面玲瓏,巧舌如簧的金心月,也不知該怎么安慰丁鈴鐺才好,只是干巴巴道,“你也說了,師父一向來逢兇化吉,吉人天相,肯定沒事的!”
“希望如此。”
丁鈴鐺攥緊了顫抖的雙拳,指間還佩戴著李耀一百多年前送她的紅蓮指環,頓了一頓,又搖頭笑道,“看起來,我還真不是一個稱職的議長,一個稱職的議長,根本就不應該產生這樣亂七八糟的情緒,不應該這么多愁善感和左右為難,不應該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心思。
“告訴我,金心月,剛才我對李耀的關心是不是表現得很明顯,是否所有人都能看出我的迷茫和慌亂?
“呵呵,也許你是對的,你比我更適合當聯邦議長,我還是和李耀一樣,當個簡簡單單、沖鋒陷陣的過河卒比較好。”
“不是這樣的,師娘。”
金心月認真道,“過去我也一直認為,自己遠遠比你更適合當聯邦議長,但是經過‘聯邦保衛戰’,我卻發現,很多東西還是正大光明一些比較好,從聯邦保衛戰開始,你一直做得非常好,是當之無愧的聯邦議長!”
“但現在的局面,和聯邦保衛戰時完全不同。”
丁鈴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聯邦保衛戰的時候,黑風艦隊大兵壓境,我們別無選擇,只有血戰到底,我根本不必去猶豫、迷茫和抉擇什么,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怕什么呢?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我們貌似有兩條路可以走,而我的選擇將決定億萬人的生死存亡,我的一個猶豫或者沖動,就有可能斷送六百年的文明,我,我…”
“是否出兵星海中央,將由議會來決定。”
金心月道,“師娘不必將所有的擔子,都扛在自己肩膀上。”
“但身為議長,我對議會的影響力比任何人都大,而一旦議會做出了決定,我也會毫不猶豫將這決定貫徹到底,并承受一切…榮耀和責難。”
丁鈴鐺深吸一口氣,道,“這就是議長的責任,否則,人們浪費這么多時間、精力和資源,選一個議長出來干什么?
“算了,不說這個…金局長,和帝國方面的溝通還算順利么,如果我沒記錯,今天早上應該有幾艘帝國方面的星艦跳躍到龍蛇星域附近,你們接應到了么?”
丁鈴鐺傾吐完內心的迷茫和憂愁,瞬間換了一個人,恢復了往常的堅定和自信。
對金心月的稱呼,也變成了“金局長”,表示接下來的談話,進入了嚴肅的工作范疇。
金心月原本是聯邦對外情報組織“黯月基金會”的會長,但自從聯邦保衛戰之后,她名義上就卸下了一切正式職務,“閉門思過”去了。
直到帝國和聯邦展開對話,她才被丁鈴鐺重新啟用,擔任雙方之間“特別聯絡局”的局長,其實手下還是“黯月基金會”的原班人馬,干的依舊是聯邦的對外情報工作,換湯不換藥而已。
現在,聯邦在雙方的溝通中占據相對有利的位置,革新派修仙者為了拉攏星耀聯邦,拋出了不少技術和先進法寶表示“誠意”,今天早上,就有第一批先進法寶,以及帝國方面的高級談判代表,穿越星海,來到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