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到是榮譽和實力的體現,希望大家看更新的同時不要忘記點擊簽到 松明山村距離徽州府城和歙縣縣城三十里,但卻是松明山汪氏的起源,再加上眾多支房族人大老遠從揚州趕回來,汪孚林的婚禮舉辦地自然不會再選其他地方。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無論是葉家送嫁妝,還是汪孚林去迎親,這來回三十里山路全都是第一道關卡。
至于葉家那邊,蘇夫人通過水路從寧波接來了葉老太太,同時還有整整兩條船的葉家堊族人。哪怕當初還和弟弟鬧矛盾要打官司的葉家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竟然都堅持了一定要參加,蘇夫人的幾個妯娌也眾口一詞地表示要來添箱。懶得和他們爭執的蘇夫人也只好聽之任之,抵達之后就以徽寧道按察分司的官廨實在是太小為由,包下了附近的一座旅舍,只把葉老太太接了去同住。即便如此,她又不能攔著人家不讓登門。
葉家三兄弟看到老幺葉鈞耀現如今竟然連升三級,是這座從五品按察分司衙門的主司,從前因為分家的那點芥蒂似乎都拋到了九霄云外,什么話都揀好聽的說。葉鈞耀起初倒還覺得飄飄然,聽多了就煩了,到最后不得不把母親給請了出來,以自己公務繁忙為由,能少見盡量少見三個兄長。然而,送嫁妝的這一天,他卻沒法阻止這自告奮勇要去松明山村的三人,只能反反復復叮囑葉小胖。
“看住你三個伯父,萬一他們有什么丟臉的舉動,你就…”猶豫了好一會兒,葉大炮就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去找你姐夫解決他們!”
葉小胖還以為老爹有什么殺手锏,到頭來竟然還得靠汪孚林,他忍不住流露出鄙視的眼神,隨即就在葉大炮惱羞成怒作勢要打之前一溜煙跑出去老遠,這才回頭做了個鬼臉道:“爹,您就放心好了。咱姐夫那是什么人?怕他的人叫他災星,敬他的人叫他財神,我那三位伯父戰斗力這么弱,怎么敢輕易挑釁?再說了,松明山現在是貴賓云集,他們算什么!”
“臭小子!”葉鈞耀笑罵了一句,等葉小胖跑出去和其他人會合了,他才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心里百感交集。
想當初剛見到汪孚林那會兒,人還在歙縣學宮打功名保衛戰,他只覺得這小秀才挺不錯,能讀書,也能對付得了潑皮,如此自己才洗脫了連帶的污名。接下來一次又一次,新官上堊任的他就是靠著這么個幫手,過五關斬六將突破無數難關,最終穩穩當當一個徽寧道入手,順帶還賺了個女婿!
得意洋洋的葉鈞耀差點沒把胡子揪下兩根來,隨即卻是低聲嘟囔道:“可要是照我挑中孚林的標準,明月的夫婿該怎么選?”
考慮到可能會沒事找茬的言官,盡管葉鈞耀已經不是府縣主司這樣的父母官,嫁女兒也不是娶妻娶媳,但葉家和汪家還是早早就商量好,一切走古禮,也就是嫁妝也好,聘禮也好,全都一切從簡。所以,從府城出去的送嫁妝隊伍在平民百姓看來,那叫一個寒酸,和從前那些徽州豪商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有早些時候看到過汪家下聘禮的人,則是一面比劃,一面搖頭晃腦。
“總共三十二抬嫁妝,正好稱了汪家當初那十六抬聘禮。據說聘禮中竟然有真正的大雁,此外就是一些很尋常的衣裳首飾書畫什么的。汪家說了,還清舊債再加上修繕祖宅,聘禮只能一切從簡,這也是圣人古禮,還請葉觀察和夫人見諒。又說嫁妝也不妨一切從簡,汪家看重的是人,不是嫁妝豐厚與否。”
“這倒是真難得,如今咱們南直隸哪家有錢的嫁女又或者娶婦,不是鋪張豪奢?是不是葉家這次嫁的是庶出的次女,所以才…”
“這你就不懂了吧?是汪家老員外親自去求親的,說是菩薩托夢給老安人,就是要二小堊姐才匹配汪小官人,更何況你沒見這次兩家來了多少客人?葉家親族都從寧波趕過來了,汪家那些幾十年都沒回過家鄉的也都從揚州趕回來了,還有不少其他徽商,大名鼎鼎的何夫山先生,茅鹿門先生,新昌呂公子,這樣的名人還很不少。說到這場面,胡部堂五周年祭的時候,也就是如此了。要是真的挑嫡庶長幼,葉家會有那么多親戚過來?”
外頭閑話如何,葉小胖當然不會在意,他雖說在父親面前那樣說,可真正走在去松明山的山路上,他還是非常注意自己那三位伯父的言行舉止。好在一路上這三人都沒鬧出什么幺蛾子,讓他心下稍稍一松。等到了地頭,瞧見他們主動落在后面,讓自己這個小舅子負責一應接洽事宜,他這才高興了起來,待人接物之間,盡顯到徽州這兩年多歷練以來的成長。
他是早兩天才從松明山剛剛回到城里去的,這一趟回來自是老馬識途。等到嫁妝安放好,他被汪孚林提溜著去見那些貴賓,早就把三位伯父丟在了腦后。他一個個人見下來,一會叫先生,一會叫伯父,除了曾經見過的茅坤何心隱等人,到最后他壓根分不清楚誰是誰。直到好容易昏頭昏腦地出來,他才一下子驚覺,揪著汪孚林的袖子便怨氣沖天地說:“好啊,姐夫,你耍我!”
“嗯,這下你知道我這些天有多苦了吧?虛名害人啊,上次胡部堂五周年祭我好歹是躲在后頭的,這次誰都想考我一下,我躲都躲不掉,就快瘋了!”大倒苦水之后,汪孚林見葉小胖一臉的心有余悸,就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說,“好了,你就是體會一次而已,金寶和秋楓這次才叫是痛并快樂著。幾位赫赫有名的名士把他們帶在身邊,這一番熏陶,他們一定會終身難忘。”
要換成自己,恐怕真的要哭了…
葉小胖按著胸口長舒一口氣,隨即想到了一件事,趕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汪孚林:“我說姐夫,你這些天被操練得這么慘,明天晚上你行不堊行啊?”
汪孚林顯然沒想到葉小胖竟然會問這種話,愣了一愣之后,等到葉小胖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方才氣急敗壞:“好啊,你小子給我回來,看我打不死你!”
然而,仿佛是一語成讖,次日凌晨,迷迷糊糊被人拽起來的汪孚林就真正品嘗到,任人擺布的傀儡是個什么滋味。因為迎親要來回走六十里山路,所以一大早就要出發,在葉家行完禮之后接了新娘子回來則是立刻返程,這才可能趕得上黃昏的婚禮。所以,天還黑著就被拖起來,一層層他根本弄不明白的東西往臉上涂,一件件名目繁多的衣服往身上套。他不得不慶幸婚禮是在八月二十六,天氣已經不算太熱,否則若再早個十天半個月,他非得中暑不可!
他倒是想要反對涂脂抹粉的,可是,抗議無效,反對無效,汪道貫和汪道會這兩位叔父親自壓陣,呂光午在后頭看著,成功鎮堊壓了他的所有反抗又或者試圖逃跑的跡象。好在等到最后銅鏡拿到面前的時候,他看到的景象不算太慘不忍睹,也就是和唱戲的小生差不多。自告奮勇來陪綁當儐相的程乃軒也沒好到哪里去,難兄難弟兩個你眼看我眼之后,同時嘆了一口氣。
上馬出發,帶著花轎以及吹吹打打的一幫儀仗以及隨從離開松明山,歷經一路跋涉進了府城,汪孚林已經被捂出了一身白毛汗。然而,這還只是開始,葉家門前的攔路虎要解決,按照禮法那一套程序要走完,又是行禮又是磕頭,到最后汪孚林聽著葉鈞耀和蘇夫人照本宣科似的那番訓誡時,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因為…葉家這邊的一套流程終于快走完了!
汪孚林被折騰得慘了,小北也好不到哪去。汪孚林還只是涂脂抹粉,頂多抹些頭油,她卻還有滿腦袋的首飾要插戴!雖說汪孚林只是秀才功名,按道理她也就是頂多借用下最低品的鳳冠霞帔,畢竟母親的封賜還沒下來,可呂光午卻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頂雖不逾制,用料卻實打實的鳳冠,漂亮是漂亮,可沉也是真沉。哪怕是她從小上房揭瓦爬樹飛檐走壁無所不為,戴上之后腦袋也已經不會動了。因此本該大哭一場辭別父母姊弟,她連哭都不敢大哭。
因為壓得她連和母親抱頭痛哭都難能!
而被這兩年來躥高了好多的葉小胖給硬是背上了轎子,小北還沒來得及坐穩,那轎子就已經搖搖晃晃抬起來了。在城里還好,出城之后,悶在轎子里的她就立刻體會到了類似于暈船那種滋味,幸好蘇夫人給提早備了糖塊以及蜜餞,她好容易才勉強忍住了。一早上就沒胃口吃不下東西,又不敢喝水,當花轎在半路上唯一一次停歇的時候,她只能悄悄把窗簾揭開一條小縫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那條縫一打開,她就看到了一張大花臉,頓時嚇了一跳。
汪孚林也同樣被轎子里那張蓋頭稍稍掀開,濃妝艷抹的臉給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方才悄悄把手里東西塞了過去。小北猶如做賊似的一把奪了,復又放下窗簾,等細細一看,卻發現手里是個做工小巧的瓷瓶。這時候,外頭方才傳來了一個很低的聲音。
“是二娘和小妹特意做的花露蜜水,清甜解乏,餓了忍一忍,等到行完禮后再吃。我早就讓人在家準備了一堆點心。”
“大吃貨!”
小北在轎子里輕輕嘟囔了一聲,身上的疲乏一下子消解了許多。就在前兩天葉明月還對她打趣過,說是新娘子過門之夜的第一關,就是餓,她還不信,以為提早填好肚子就行了,誰知道沒空吃也吃不下,現在想吃卻沒了!好在汪孚林有準備,那就行了,回頭去掉這滿頭珠翠一身妝裹,她能吃得下一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