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成功吸引了眾多人的注意力,并沒有人不感興趣就此離去,汪孚林方才稍稍放下心,右手放在背后做了個手勢,葉青龍立刻上來,扯開喉嚨大聲說道:“最新特惠,第一期兩百張米券,時限一個月兌付,現在購買,除月利一分半之外,附贈狀元果及美人果一包。一個月后,發行半年期米券,半年利息一錢,到期可選擇直接兌本錢以及利息,又或者直接支取白米一石半。”
之所以第一期壓根不提支取米的事,是因為汪孚林知道現如今正是秋收時節,一個月之后米價只會跌不會漲,誰會放著好端端的現銀不要,而選擇現米支取?但半年之后就不一樣了,那時候應該是明年三月開春糧價最高的時候,選擇兌米而不是兌銀子,有可能得到比利息更大的收益!
的,還能白得十幾文利息外加兩包時下最流行的狀元果和美人果。
而這時候,汪孚林方才再次開口說道:“但是,我也在此嚴正申明,若有其他地方也發售同樣或者類似的產品,與本店無關,或有被人卷款潛逃,兌付無門的危險。敬請各位互相轉告,謹防上當。現在,有請歙縣葉縣尊。以及南溪南吳老員外。戚百戶。西溪南吳公子,為今日盛事剪彩開張!”
圍觀的人們從來都沒聽說過剪彩這么一個新鮮的名詞,眼看本來左右兩間都下了門板的義店店堂,這會兒都被人挪移了開來,此時此刻就只見一整條紅綢橫在門里,三朵大紅綢花異常醒目,而這會兒站在紅綢后頭的那四位大人物,手上全都拿著系了大紅綢帶的剪刀。臉上表情卻都有些古怪。
隨著兩旁高高掛起的鞭炮陡然噼里啪啦炸響,那四位第一回被邀請做這種事的嘉賓稀里糊涂剪下了自己的一刀,而汪孚林和程乃軒葉青龍則是直接接住了那剪斷的綢花,隨即將其扔向了圍觀人群。
面對這一幕,有人敏銳地躍起,接住了這價值不菲的綢花,而更多的人則是蜂擁進了店堂,開始詢問米券的諸多事宜。汪孚林示意程乃軒引了葉鈞耀等人趕緊往后頭走,在之前定好的酒樓好好款待一下眾人,自己則是親自出面接待這很有可能成為第一批主顧的客人。
整整一個時辰。他也不知道應付了多少咨詢的人,自始至終笑容滿面。耐心十足。由于他汪小秀才的名聲、信譽,此時此刻的態度,有人回去拿錢,也有身上正好有閑錢的當場買下。當店堂中傳來葉青龍緊張的叫聲,表示第一期已經發售完畢,敬請下次趕早的時候,沒趕上的人頓時發出了遺憾的嘆息。
總算有了個空子,汪孚林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氣茶水,這才抽身而退去了程乃軒包下的酒樓。看到那些全都留下的嘉賓,他就知道今天這事不但引來了民間的興趣,這些官宦縉紳也都很感興趣。
由于他來得快,其他人還不知道義店那邊的銷售狀況,葉大炮就關切地問道:“孚林,賣出去幾張?”
“有勞縣尊關心,都賣出去了,那些來晚的人,好些都懊惱得很。”
都賣完了?
這下子,就連一向最為支持義店這個新鮮事物的南溪南吳老員外,也頓時瞪大了眼睛。一張米券一兩銀子,二百張也就是二百兩銀子,對于他來說,并不算什么很大的數字,更何況到期這筆收入還要加上利息再倒貼回去。他注意到的是這樣一種模式,這意味著義店的信譽很受民間肯定。別人興許能夠如此跟風,可第一個開創者到底不同,而且今天葉大縣尊的親臨,更是等同于用官府的信譽給這批米券做了背書。
而今日受邀而來的西溪南果園主人的侄兒吳守準,則是若有所思地說:“這些米券不會被人仿制吧?”
“那是當然。程家從前就有一家小書坊,這次用了特殊的顏色,紅藍黑套印。因為是第一期,米券和留底上都還記錄了買主的手印,嚴防假冒。今后還會根據發行日子的不同,使用特殊的密語,敬請各位放心。”印章也請了一位老微雕師傅的事,汪孚林就不羅嗦了。有些事情留一半說一半,這樣會比較有利。
聽到一切順風順水,葉大炮當然是最高興的那個。畢竟,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背上的縣衙虧空應該能夠在離任的時候填補,而且只要夏稅秋糧以及歲辦歲貢能夠完美達成,考評時最難的催科兩個字,他就算達成了,只要其余政績也過得去,三年一次考滿后,說不定就能往上挪一挪。因此,盡管今天糊里糊涂參加了一場剪彩,他依舊興高采烈。
想到汪道昆當初把自己這些人交托給汪孚林時,自己還有些不以為然,如今親眼看到汪孚林拳打腳踢折騰出義店這么個怪物,戚良已經再也沒有任何懷疑了。雖說他只是在義店掛個虛名,其實壓根談不上股份,他還是很盡職盡責地提醒道:“汪小弟,今日米券既是一搶而空,我覺得,半年期的米券,你不如盡快準備完全,省得被人搶先。”
聽到戚良這么說,吳老員外也點頭道:“從前沒人想到這樣收納民間閑錢,今天既是百姓表現出了這樣絕大的興趣,你不妨聽從縣尊建議,盡快準備。”
汪孚林本待用一個月時間來建立信譽,此刻眾人一個個都這么說,他便看向了程乃軒。程大公子當即二話不說地拍胸脯說:“我本來就已經讓人在套印了,密語也已經準備好了。這下子加緊就是。不過。這次發多少張?”
見汪孚林打了個手勢。分明是五百,程乃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這時候,吳守準又問道:“如果這五百張到時候全都支米,一次性就是七百五十石。而開春本來就是糧價最高的時候,到時候也許會漲到一石米七八百文錢甚至一兩,如今屯糧的收益豈不是會…”
“吳公子所慮很有道理,所以,這五百張米券之后。我就不會再發可以支米的米券了,只發到期兌付本錢和利息的米券。用七八百石米的代價,來樹立百姓對義店的信心和追捧,這還是很劃得來的。今年徽州府風調雨順,每畝地應該都會多打幾斗糧食,故而只怕要葉縣尊令人立刻騰出預備倉庫房,讓我暫時存一下糧食。當然,此事我也會和段府尊接洽,省得屆時有人就此興風作浪。”
對于騰出儲備空空的預備倉,葉鈞耀當然是支持的。其他幾個股東聽到汪孚林說還會去和段府尊商洽,他們也就沒有什么意見了。作為縉紳大戶。他們之中有的人明令家中不得放印子錢,也有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的只是其中那豐厚的利潤。他們深知汪孚林如今推出的米券利率絕不算高,對于有錢人吸引有限,可對于小門小戶緊緊巴巴過日子,只有一丁點積蓄的人家來說,卻相當于存錢還倒貼利息,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這樣一來,不用擔心義店在秋糧收獲之際卻資金不夠的問題了!
至于這一個月賠本賺吆喝的問題,如今已經在林木軒上吃到了豐厚甜頭的汪孚林和程乃軒,當然不會在乎。尤其是汪孚林,他今天請來了包括葉縣尊在內這么些人,只請了一餐飯,加上之后要付出的利息,以及幾百包美人果狀元果的錢,哪怕把今天剪彩和裝飾店堂用的那些紅綢也統統算上,總共付出的代價不到二十兩,但起到的宣傳作用卻非同小可,一兩日之間就能傳遍徽州一府六縣!
因此,既然葉鈞耀等人都建議要盡快發第二批半年期的,汪孚林少不得就再三囑咐程乃軒盡快把東西炮制出來。等到回家進了自己那屋子,一上午高強度亢奮工作,一中午和大人物們說嘴扯皮,此時此刻累壞了的他直接往床上一躺,忍不住就這么笑了起來。
最困擾人的資金問題,至少短時間之內不是問題了!
汪小官人戰斗力強的名聲,徽州一府六縣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誰都沒想到,他從松明山剛剛回城,葉縣尊正式推出了各里收各里的秋糧新政,緊跟著義店就來了這么一出。只要不笨的人都能看出,這米券一發,義店的資金壓力就能立刻消解——當然從前也并非那么大,畢竟程乃軒乃是程老爺獨子,關鍵時刻回家調錢就行了。可這兩個道試吊榜尾難兄難弟的小秀才在玩鬧一般的林木軒之外,卻真的致力于糧商這行當,卻很讓人意外。
因此,原本認為狼已經吃飽喝足,暫時不足以再成為威脅的吳興才等糧商們,頓時再次糾結了。徽州一府六縣就這么大,他們都是多年老坐商了,不缺本錢,當然就更不會想到利用這樣的方式,招攬分散在無數尋常百姓手頭的閑散資金。當一群人再次碰頭,彼此之間面面相覷的同時,那個入行最晚的胖糧商便低聲說道:“有人給我遞了個話,咱們可以在回頭收糧的時候把價錢抬得高高的,反正他許諾每石比我們高一分…”
“夠了。”吳興才本來該是最恨汪孚林的一個,這會兒卻咬牙切齒地說道,“給你出主意的家伙沒安好心,我們高價收糧有什么好處,回頭更兩面不是人!之前汪孚林說什么米業行會,我們拖著沒去談,可現在到這份上了,顯然他不是玩玩而已,何妨看看他能出什么主意?如果不好,我們當然可以不聽,可萬一真的合則兩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