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葉縣尊把寶貝兒子讓他帶回松明山去?
這簡直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汪孚林縱使再怎么高估自己在葉鈞耀心目中的地位,也覺得李師爺這后一條路實在是太難辦了。從各種因素考量,他把家中兩個妹妹一同接到歙縣城中才是最佳方案。一來金寶和秋楓讀書的問題解決了;二來他自己總要經常去縣學點個卯,順便和葉縣尊以及歙縣生員們聯絡下感情;三來也有利于籌謀一下怎么賺點小錢;四來和外嫁的長姐汪元莞可以常常見面。可問題就來了,房子呢?安家費呢?松明山老宅田地交托給誰管?
重活一世,他并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讓自己一家人能生活得愜意一些!
等到汪孚林和李師爺、葉小胖師生在知縣官廨后門道別,帶著金寶和秋楓回到馬家客棧門口的時候,心中煩惱的他陡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程老爺曾經托他向汪道昆帶個話,想見上一面,可他剛剛完全給忘了!
好在程乃軒半路就追上了他這一行,于是他只能不好意思地向其挑明,表示回頭親自向程老爺賠禮道歉。可程大公子卻壓根沒放在心上,嘿然笑道:“今天這一出大戲我實在是看得夠本,你一走,南明先生那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你忘了也不要緊,我回頭對爹一說,他肯定不會放在心上。這樣好了,他這會兒應該在家,我趕緊回去對他稟報一聲。其實他今天本來也可以去湊個熱鬧的,可他卻說什么已經成了商賈,再出場會被人笑話,真是顧慮多。”
程乃軒興致高昂地回家去了,汪孚林這才帶了兩個小家伙進客棧。他信步穿過小院,走到堂屋門口,輕輕一推門,緊跟著里頭就傳來了一聲驚呼。他愕然抬頭,只見一道紅色的人影一下子疾撲了過來。
“哥!”
汪孚林嚇了一跳,直到人影入懷,認出是汪小妹,方才又驚又喜。他抱著小丫頭照例轉了一圈,把人放下后便張望了一下,卻沒有看到自己意想中的汪二娘,反倒是汪二老爺汪道貫正笑瞇瞇地坐在那里。明白汪小妹是這位閑人給帶來的,他連忙上前行禮,叫了一聲叔父。
跟進屋的金寶也趕緊行禮,口稱見過叔爺,又沖著汪小妹叫了一聲小姑,把小丫頭喜得眉開眼笑。而同樣跟進屋子的秋楓不敢造次,叫了一聲二老爺,菡姑娘,就垂手站在了角落中。
汪道貫彈了彈袍角站起身,這才對汪孚林說道:“你這么早就從狀元樓回來,肯定變故橫生,來,給我說說什么情形?”
原來這位汪二老爺也還有不知道的事!
汪孚林心中小小松了一口氣,少不得解說了一下。金寶原本豎起耳朵在旁邊聽,發現汪孚林實在太過于輕描淡寫,他忍不住插嘴了兩句,到最后干脆完全搶過了復述的差事,就連秋楓也時不時幫忙補充細節,汪孚林的春秋筆法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而汪道貫對于二小繪聲繪色講的故事也顯然很滿意,饒有興致地一邊聽一邊問,到高潮處還時不時鼓掌道一聲好。汪小妹就更起勁了,還時不時拉著汪孚林的手追問,一會是這樣嗎,一會是那樣嗎,屋子里滿是歡笑。哪怕對于汪孚林的廢舉業之詞,汪道貫也沒說什么。
直到今日英雄宴上這一應經過都講完了,汪孚林想起剛剛沒完成的程老爺托付,趕緊趁熱打鐵對汪道貫又提了一句。這位汪二老爺挑眉一想,立刻欣然點頭道:“原來是黃家塢的程老爺。他也算是咱們歙縣的傳奇人物了,大哥肯定會撥冗一見,此事不成問題。大哥這次進城,借住在斗山街吳家大宅,大約還要住兩三日,你回頭對程老爺說一聲,明日下午大哥應該有空。”
完成了這么一個托付,汪孚林這才心定了。他想了想,就差遣秋楓立刻過去程家大宅知會一聲。等其應聲而去,他看著笑嘻嘻的汪小妹,連忙問道:“叔父怎么會想起把小妹帶進城來?我這里一切事情都暫時告一段落,本來打算明天就回去的。”
此話一出,汪道貫的臉色便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立刻情緒低落下來的汪小妹,便對金寶說道:“金寶,帶著你小姑出去逛逛。”
金寶素來敏感,一聽就知道恐怕是松明山那兒出了什么事。他忍不住朝汪孚林看了一眼,見其也沖著自己點了點頭,他就上前對汪小妹小聲說了兩句,小丫頭雖說有些不愿意,但最終還是磨磨蹭蹭跟著金寶往外走。快到門口時,她突然回頭看了汪孚林一眼,隨即哇地一聲哭著跑了回來,一把抱住了兄長。這一哭足足好一會兒,她才挪開了腦袋,用力擦著眼睛說道:“哥,別怪二姐,二姐也不知道事情會鬧得那么大…”
盡管這話沒頭沒腦,但汪孚林還是一下子明白,恐怕是汪二娘那出了什么事。于是,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柔聲說道:“放心,有你哥在,一切都不要緊,沒看那么多壞蛋都給你哥單槍匹馬解決了?縣后街上好多好吃的,讓金寶帶你去好好逛逛,買點解饞。”
平日用好吃的來哄汪小妹,那簡直是屢試不爽,可這會兒雙眼腫得如同桃子的小丫頭卻只是搖了搖頭。汪孚林也不勉強,沖著金寶打了個眼色。等到二小一塊出去了,他方才對汪道貫問道:“叔父,到底怎么回事?”
雖說不是興師問罪,可他心里著實憋了一團邪火。松明山村十姓九汪,他走的時候還特意把兩個妹妹托付給了汪道貫照看,怎么就突然出了事?
之前的糧長危機,汪孚林幾乎根本沒有借用汪氏名頭,就自己過五關斬六將全都擺平了,汪道貫答應的托個底,到頭來卻發現什么忙自己都不必幫,只要看著點趙思成后頭的家伙就好。到現在他還每每感慨,當年那個看著像是書呆子的小小少年突然如此蛻變,簡直是成長之中的奇跡。所以,這會兒面對汪孚林稍稍有些埋怨的口氣,他不禁嘆了一口氣。
“是我一時沒留神。松明山和西溪南就在豐樂河兩岸,雖不如西溪南富庶,但外頭來的商人貨郎也很不少。那天有人到你家討口水喝,因為是一個面相憨厚,年過六十的老行商,你家門房汪七就給了。那行商說身上帶了好書,聽說松明山讀書人多,想找個買主,你家小蕓大約想到你,就出來見了客。”
“他帶的是一些筆記雜書,小蕓不敢立刻做主張,留著人前廳用茶,自己拿了書到你書房去翻你的藏書,看看原來可有重復的。這時候恰好又有人來,因是十八九的后生,那老行商出去接人,說是一起的,汪七一時不察,就放了人在廳堂用茶。等到小蕓出來說要買,那后來的人已經走了,老行商六本書總共只收了小蕓六錢銀子,還歡歡喜喜地走了。”
盡管這一番話乍一聽仿佛沒有太多問題,可汪孚林隱約記得自己曾經看過的幾本晚明小說,立刻發現了其中不妥之處。
“后來的那人是否和那老行商其實不認識?那老行商難不成詐稱我家長輩又或者親眷,哄了人家的錢或者貨?”
汪道貫不想汪孚林轉瞬間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頓時苦笑道:“正是如此,那老東西自稱是你家中伯父,而被他騙來的是西溪南一個童生,聽到是松明山汪氏要買東西就信之不疑。而且被人騙去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四本珍版書,那童生說是價值四五百兩,鬧上了門,說是汪家不認賬,他就自盡在門前。小蕓爭辯不過,羞憤之下險些做了傻事,我到了之后,事情已經鬧得很不小了,只能先賠補了那個童生,把小蕓接到了家里看護。”
聽到這里,汪孚林便知道這事著實不能怪汪道貫,畢竟兩個妹妹在家獨守門戶,他又囑咐她們不要隨便開門放人,村人縱使都會照應,又有誰會想到竟會有人用這種方式騙上家來?要知道,老弱婦孺這種路人,是最容易讓人放松警惕的。他一時只覺得冷汗淋漓,慶幸前一次出門時沒有出事,而這一次雖說被騙,但所幸汪二娘被救下了,否則他連后悔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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