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練早已幻想過無數次,自己重新見到喬喬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
她或許是狠狠瞪來一眼,張牙舞爪地嚷嚷:“陳小練,你怎么才來救我!”
或許是身陷險境,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終于看見自己的出現,然后兩人并肩殺出重圍。
他甚至想過最不可能的場景——喬喬憂郁地坐在牢房之中,幽幽望著窗外,然后驚喜地轉過頭來,撲向自己的懷抱,嚶嚶哭泣——當然,這個念頭只在陳小練的腦海中閃現過一次,就立刻被過濾了出去。
這樣的風格,實在不適合我們的喬喬大小姐。
但現在出現在陳小練面前的場景,卻是他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
門內,幾百道縱橫交錯的光束從墻面上延伸出來,形成了一排密集的柵欄。
在柵欄之后,是一個簡單的囚室,里面擺著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只椅子。
喬喬穿著一身白色的兜帽長袍,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著,上半身躺在床上,腿卻翹在床尾邊的椅背上,露出修長白嫩的小腿,正在一晃一晃地抖動著,原本黑長直的秀發散亂在床上。
她手里捧著一袋薯片,此刻正吃到了見底,嘩啦啦地拉平了袋子,仰起頭一口氣倒進了嘴里。
在她的身旁,是兩個大金屬箱,一個堆著半箱零食,另一個里面的包裝紙已經快要堆滿。
喬喬將薯片的包裝袋用力揉成一團,甩手以一個優雅的投籃姿勢精準地丟進那個垃圾箱里。
然后,她的目光就對上了陳小練的目光。
陳小練愣住了。
喬喬也愣住了。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陳小練才遲疑著開口:“喬喬,你…過得還不錯嘛。”
聽見陳小練的聲音,喬喬一轱轆從床上翻身跳了下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雙唇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你…你…”喬喬快步走上前,想要伸出手撫摸陳小練的面龐,手指卻在觸碰到那道光線柵欄之前停了下來,說不出話來。
“你沒有做夢,我來找你了,喬喬。”陳小練強行壓抑住心臟劇烈的跳動,伸出手指,從光束的空隙中輕輕伸了過去。
喬喬咬著下唇,也同樣伸出了食指,緩緩向著陳小練的指尖伸了過去。
兩個人急促地呼吸著,目光一霎不霎地穿過光線柵欄,彼此對望著,就好像要把對方吞進肚子里一樣。
兩團紅云飛上了喬喬潔白的臉蛋,越來越紅潤。
她的指尖,眼看著馬上就要觸碰到陳小練的指尖。
然后——
喬喬大小姐突然伸直了手臂,食指沒有迎上陳小練的指尖,反倒是指住了陳小練的鼻尖,左手叉腰,破口大罵起來!
“陳小練!你這個王八蛋!誰讓你死的!誰批準你死的!你不是連天刀的力量都有了么!你不是已經到了準S級么!怎么就這么死了!憑什么就這么死了!”
她越罵越激動,越罵越大聲,到后來,指著陳小練的手指幾乎都顫抖了起來。
她雙頰上的紅暈越來越濃,到最后,幾乎整個臉蛋都漲得一片通紅,眼眶之中的淚水不住地打著轉,卻還在竭力地強忍著不讓它們流出來。
陳小練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自己的手,還是穩穩地伸在那光束柵欄之中,臉上帶著微笑,看著喬喬。
喬喬的聲音越罵越弱,越罵越顫抖,終于蹲下身,抱著腦袋,把臉藏在雙膝之中,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抽抽噎噎:“陳小練…你…你怎么能死呢!你…你死了,我怎么辦!我怎么辦!自從到了…到了世界盡頭之后…我每天腦子里想的,都是不要見到你!不要見到你!你…你為什么要死啊!”
望著眼前哭泣著的女孩,陳小練只覺得心里痛得如同刀割一般,但同時卻又被一片柔情蜜意所填滿。
他當然明白喬喬內心的矛盾。
原本以為犧牲之后,就是訣別,卻沒有想到,在死后還有著世界盡頭這樣一處地方。
自己有多思念喬喬,喬喬就會有多思念自己。
這個女孩,每日每夜,不知道已經想了自己多少遍。
但她卻又很清楚,如果能再一次見到自己,那就意味著自己的死亡。
這樣矛盾糾結的心情,只怕已經將喬喬折磨得快要瘋了。
不管平日里表現得再怎么堅強,再怎么暴力,喬喬在陳小練的面前,始終還是會露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東西。
這和之前被喬逸峰強行帶走時,完全是不同的狀況!
那時的兩人,雖然天各一方,但至少還在同一個世界上。無論是陳小練也好,喬喬也好,都相信一定還會有重逢的一天。
但這一次,隔絕兩人的,不是喬逸峰,而是死亡!
“喬喬,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陳小練強忍住心痛,在臉上保持著微笑,看著喬喬:“我們的時間不多,所以你要盡快恢復冷靜。沒錯,我確實是死了,但,我是為了來找你,特意自殺的。不,你別插嘴,聽我說完。”
看著喬喬原地跳起來,指著自己剛要說話,陳小練連忙收回手指,做了個向下按的手勢,止住了喬喬:“我不是輕生。我自殺,是因為使用了某種道具,可以來到世界盡頭,再帶著你一起回去。所以,你現在立刻告訴我,怎么破除這道光柵。”
當聽見陳小練說到可以一起回去時,喬喬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陳小練徹底說完,才瞪著眼睛望著他,強笑了一下:“小練,你…沒開玩笑吧?”
“我不是一個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你應該很清楚,喬喬。”陳小練正色道。
“好…但我得緩一會…給我三秒鐘…不,五秒…”
喬喬癡癡地點了點頭,隨后便閉上了眼睛,口里輕輕數著數:“一…二…三…四…五!”
當數到了五的時候,喬喬深吸一口氣,同時睜開了雙眼。
而方才眼中的紅腫與淚水,已經一掃而空。此刻她的眼神中,只剩下了清明與堅毅。
“報告隕石戰隊團長陳小練,隊員喬喬,歸隊!”
陳小練微笑著點了點頭:“歡迎歸隊,喬喬。”
“現在我來說明一下情況。藍海叔叔,您好,沒想到還能在這里見到你。只不過你現在應該并不記得我了吧。”喬喬一瞬間便徹底切換了狀態,變得無比干脆利落,目光只從藍海的臉上滑過片刻,便飛速地大致判明了情形,沒有多問什么,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些激光發射器沒有實體開關,只有一個便攜式的遙控器,被盟約的首領隨身帶著,只有在給我帶來食物的時候才會臨時打開。我試過兩次偷竊,一次搶奪,但很可惜都失敗了。他…實在是太強了。”
看見陳小練臉上露出質疑的表情,喬喬立刻繼續補充道:“我的專屬技能黑暗之子激活了子技能反物質化之后,的確是能夠穿透實體的墻壁,但這種能量構成的屏障,卻會阻礙我的通過。”
陳小練皺眉,想起在耶路撒冷副本的時候,已經解鎖反物質化子技能的喬喬,也曾經被敵人的電網所困住擊傷過。
她的黑暗之子,雖然看起來應該是魔法系的技能,卻似乎無法免疫能量武器。
陳小練伸出手,指著喬喬身后的墻壁:“這屏障不是只有一面?至少這些墻壁是實體吧。”
“是實體,但無論是三面墻壁還是上下的天花板和地板,上面都蘊含著某種力量,而且比這些光柵更強。”喬喬搖頭:“我試過,但只會被彈回來,不過不同的是,不會對我造成傷害。”
說話間,喬喬的身周已經散發出了一團黑氣,身體也變得半透明化,向著左側的墻壁飄了過去。
然后,她就消失了。
隔壁的房間里,傳來一聲驚叫。
陳小練拔腿就跑,沖出門時,便看見喬喬已經從隔壁的倉庫房間里同時沖了出來,滿臉寫著不可思議:“這…這不可能!我每天都會試一遍,結果都是被撞回來,從反物質化重新變成實體!這一次怎么…怎么…”
之前反復嘗試卻永遠都是失敗的結果,現在突然成功,喬喬方才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狀態也重新變成了驚愕。
“你之前…有沒有聽見過一聲巨響?”陳小練定了定神,心中已經大概有了猜測:“這座奧林匹亞山與山頂的萬神殿,之前一直被某個老怪物布下的禁制守護著,并且——是力量很強的禁制。你的反物質化無法穿透這里所有的墻壁,應該就是拜他所賜。剛才這道禁制,已經被我們一個同伴打破了。”
“你們的…同伴…”喬喬狐疑地看著陳小練:“能打破力量那么強的禁制?”
“也是一個老怪物。”陳小練言簡意賅地回答:“比布下禁制的老怪物弱一點,但也非常厲害了,就是靠著她在外面牽制住盟約的人,我們才能偷偷潛入。行了,這些話回頭再跟你解釋,抓緊時間。”
“好。”喬喬點了點頭:“你帶路。”
“先確定好方案再行動。”陳小練對喬喬擺了擺手,又轉頭對藍海問道:“藍海先生,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出去?還用剛才的辦法,假裝成盟約的成員?”
他看了一眼那倉庫里堆著的破爛槍械,挑選了兩支相對最好的能量槍械,一支丟給了喬喬,一支拿在了自己手中。
“不可能了。”藍海立刻搖頭:“跟我們一起進來的那個漏洞者沒有一同出去,并且我們身邊還跟著喬喬。從他剛才的話里透露,盟約里的人應該有不少見過她。只要外面有哪怕一個注意到了她,我們就要馬上露餡了。”
陳小練皺眉:“那怎么辦?通往山道的路只有一條,我們必須經過殿前廣場。”
藍海面色平靜:“剛才在你和老喬的女兒說話時,我就在想這件事,但是想來想去,恐怕只有一個辦法了。”
“是什么?”
“強沖。”
藍海的話剛說出口,喬喬和陳小練都被嚇了一跳。
“強沖?”陳小練苦笑:“外面的廣場加上天空中,有十幾個人,一大半都是高手,我們只有三個,藍海先生…你是認真的?”
“數量確實不少,但質量卻未必高。”藍海淡淡一笑:“這個宮殿內的漏洞者,真正實力強悍的,無論是使用飛行道具,還是憑借自己的力量飛行,都已經在空中的戰場上了。而下方進行火力支援的那幾個,實力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陳小練緩緩點頭,又聽見藍海繼續道:“何況我所謂的強沖,也不是指一上來就動手。這種狀況下,先發制人反而對我們不利。那些漏洞者們直到現在,也并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更不知道我們是來營救老喬的女兒的。我想在我們剛剛沖出萬神殿之時,他們未必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待會,我們一旦離開大殿,進入廣場上漏洞者的視線范圍內,就開始全速向著山道跑去,但是不要有任何的攻擊舉動,直到他們察覺到不對勁為止。
而一旦他們發現了異狀,我們就立刻全力發動攻擊,且戰且退。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記得…你還有一招最后的殺手锏,可以暫時讓自己恢復到滿狀態吧?”
“是的,并且這個恢復效果,是包括了周圍的同伴在內,在滿狀態的基礎上再加成百分之十。不過持續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之后就會被打成原型。我們接下來還要向著預定的會合地點移動,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輕易使用。”陳小練點了點頭:“但聽起來,至少這個方案應該是可行的了。”
“好。老喬的女兒,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沒有。”喬喬飛快地搖了搖頭:“我聽您的。”
“好。那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