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如果知道方改之心中所想,他一定會覺得哭笑不得。
從方綱到如今,他所創作的字畫,唯有兩幅達到了巔峰水準。
一幅是彌留之際留下的手書,那并非遺書,而是明悟前世今生之后,想到還有三轉就能成功,期待中夾雜著惶恐的一五言詩。
“七十古來稀,萬事成一空。今朝從容去,他年可重生。”
至于另一幅則是送給柳德源的那幅字帖。
哪怕是像王羲之這樣的書中圣人,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下筆如有神,時刻保持巔峰狀態。當然,達到了書圣那種境界,就算隨便寫幅字其藝術成就都遠絕大多數書法家。
6離既然不承認臨摹方綱,話里又放佛透漏著別的意思,如果說柳德源只是覺得迷惑不已,方改之則徹底煩躁了。
事關方家先祖,不問明白實在憋得難受,但是6離不說,他就算想問明白都不行。
客廳內,6離喝著茶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顯得很是悠閑。
方改之眉頭緊皺,想問卻不知從哪兒開始,尤其還當著老朋友的面。
“老方,世界這么大,曾經誕生過的人才何止億萬,想來6離和方綱的字跡相似也沒什么。”看出方改之一臉糾結,柳德源笑著開導,不過從他臉上就能看出來,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這套解釋。
畢竟字跡如人,從古至今,哪怕誕生過無數人類,恐怕也找不到兩個完全一樣的。
字跡同樣如此,每個人的字跡,因為身處環境,性格習慣迥異,根本無法做到完全一樣,就連相似的都很少。
柳德源的勸慰顯然沒法說服方改之,他更清楚有些問題還是單獨和6離聊聊比較好,哪怕柳德源是他的老朋友都不能明說。他按下心頭疑惑,展顏笑道:“6離,我這次過來,正好有件事通知你。”
“請講。”
“是這樣。今年過年至今,我國北方大部分地區滴雨未下,遭遇了嚴重的旱情,小麥減收幾成定局。倘若再不下雨,就連玉米種植都會遇到困難。現在國家正努力號召抗旱減災,書協決定召開一場中青年書畫家展覽。參展作品將統一拍賣,拍賣所得款項全部用于支持北方省份抗旱。”
6離聽完,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既然是為了抗旱,我自是義不容辭。”
“哈哈,好。”柳德源撫掌大笑:“小離,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創作?”
“現在就可以。”
以6離的書法造詣,隨便寫幅字應該差不多。常揮不是不行,可是需要心情,環境適合,這就難得了。
“走走,去我的書房。雖說知道那是你親筆所寫,沒親眼所見,我這心里還真有點兒懷疑。”柳德源滿臉熱忱的道。
方改之眼前一亮,隨口問道:“6離,你懂不懂國畫?”
“略知一二。”
“哦?”
盡管早有猜測,方改之還是微微吃了一驚,“今天時間還早,創作一幅國畫,配上你的字,或許更有價值。”
6離聞言想了想,點頭答應。
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這一世,他對出名實在沒什么興趣。
當年武將做到二品定國將軍,文臣做到內閣大學士,又是書法界扛鼎之人,還有什么職位比這更顯赫?不過既然是為了抗旱,以他的心性卻無法拒絕。
柳德源的書房裝飾的很簡單,一面墻的書柜,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和兩把藤木交椅。
除此之外,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掛在墻上的書畫作品,即有名家仿品,也有柳德源的杰作。
6離的書畫造詣何其高深,一眼就看出柳德源尚處在初學者階段,平時寫張門聯創聯還湊合,想要拿出來獻寶,恐怕沒人買賬。
索性柳德源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那本事,平時只是自娛自樂,從未想過參加什么書畫展。不然以他和方改之的關系,怎么也能混個書法家協會會員當當。
“小離,見笑了。”
柳德源看見6離站在自己的作品之前,頓時心虛不已。
“沒有,這幅字尚有可取之處。”
“哦?”柳德源聞言大喜,連忙追問道:“哪兒哪兒?”
6離瞬間滿頭黑線,憋了半天沒憋出一個字。哪有什么可取之處,中規中矩,毫無特色才是真的。
方改之看見6離吃癟,目中多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你小子,感情是哄我開心呢!我是那種需要拍馬屁的人嗎!”
柳德源一時間哭笑不得。他哪還看不出6離此時的情況,分明是說了大話收不回去了。
三人走到書桌前,找出筆墨紙硯,柳德源和方改之一左一右,目光灼灼的看著6離。
6離右手執筆,在那大理石硯里飽蘸墨汁,筆尖輕輕一點,宣紙上很快出現了一朵墨蓮。
方綱在繪畫方面以描繪植物見長,尤其梅蘭竹菊更是獨具一格。
除此之外,他還喜歡蓮花,現存真跡中,蓮花真跡所占比例很大。因此,6離畫蓮花堪稱輕松寫意,胸有成竹,幾乎不用思考,興之所至,筆之所至。
或點,或抹,或挑,或勾,無一不是大家風范。
覺察到6離已經完全進入創作狀態,柳德源和方改之對視一眼,柳德源是敬佩,方改之則是震驚。
從漸已成型的畫作來看,6離的手法依然與方綱類似。書法足以以假亂真,繪畫風格大同小異,世界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
作為方綱的后人,方改之堪稱研究方綱的大家。如果研究方綱能獲得學位,他最少也達到了博士后水準。
柳德源或許震驚于6離的書畫雙絕,方改之卻看出了更多的東西。他注視著6離,心中一個念頭不可抑制的涌上心頭:他難道是先祖轉世不成?
一想到此,他連忙搖頭,這種事根本是天方夜譚,絕不可能出現。只是這種念頭一出現,卻如同荒野上的野草,擋也擋不住。
一小時后,6離收筆。
他低頭看著那幅墨蓮,心頭大為滿意。
不等方改之吩咐,他換了支毛筆,提筆寫道:“余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寫完最后一字,6離一時忘形,筆尖輕點,題跋處又多了一行字跡:“光緒二十…"
注視著這四個字,他心里猛然閃過一道亮光,徹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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