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長坂坡白雪茫茫,原馳蠟象,猶如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坡者為坂,一曰澤障,一曰山肋。長坂坡這個名字顧名思義就是一片狹長而平緩的山坡,為襄陽至南郡東線必經要塞,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自從孫策跨江擊劉表占據襄陽,東漢大軍壓境之后,長坂坡附近逐漸變得盜賊叢生,各路馬賊、土匪隔三差五的就來打秋風,使得長坂坡上唯一的村莊已經人去莊空,不見人跡。
凜冽的北風吹來,破舊院落的柴扉被吹得“吱呀呀”作響,陡添一股蕭瑟凄涼之意。偶爾有幾只野狗挨家挨戶的鉆來鉆去,尋覓著食物,到頭來卻只能發出更加饑餓的叫聲。
與荒涼的村落形成對比的是,在村子的正北方驛道旁邊卻有一家規模不菲的客棧。茅草屋的煙囪里不停的冒著黑煙,一面顯眼的紅色大旗在北風中獵獵招展,上書四個大字“顧氏客棧”。
“咴…”
伴隨著一陣雄壯的駿馬嘶鳴聲,十幾騎快馬踏雪而來,在“顧氏客棧”的大旗下勒馬駐足,馬上的人紛紛翻身下馬。
聽到馬蹄聲,顧大嫂起身來打開房門迎了出來:“是兄長來了啊,不知道蜀軍護送著尚香妹妹走到哪里了?是否一定會從長坂坡經過?”
孫立進門之后摘下頭盔放在一張桌案上,并沒立即回答顧大嫂的話,而是向正在剁肉的弟弟孫新喊了一聲:“老二,給弟兄們沖碗熱姜湯,御御寒!”
孫新急忙放下手里的菜刀,沖著妻子吩咐一聲:“快去給大哥及諸位兄弟沖姜湯御寒!”
“嗯?”顧大嫂雙手叉腰,掃帚眉倒豎。惡狠狠的瞪著自家男人,“你再說一遍?”
孫新咽了一口唾沫,一聲也沒敢吭。只能低著頭抄起鐵鍋忙碌去了。
顧大嫂用袖子擦拭了下一張凳子上的灰塵,示意大伯哥坐下。把剛才問的問題再次重復了一遍:“蜀軍護送著尚香妹妹走到哪里了?是否確定一定會從長坂坡經過?”
孫立點點頭:“據弟兄們刺探,劉封的隊伍昨夜在編縣駐扎,按照正常行程計算,今天傍晚一定會進入長坂坡。這片山坡前后數十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劉封一定會選擇在這家客棧投宿。”
說話間,孫新端著沖好了的姜湯走過來遞給兄長;“大哥,小弟愚昧。實在不明白搞的這般麻煩做什么?直接在險要的地方埋伏,亂箭射下,把劉封等人殺個精光,搶回尚香妹妹就是了,何必假冒開店?”
孫立喝了一口姜湯,訓斥道:“知道兄長為什么不讓你從軍么?你這腦子什么時候能有長進?還不如兄弟媳婦頭腦活絡呢!”
顧大嫂得了褒揚,一臉得意:“岳飛大軍壓境,伯符將軍手下的士卒越來越少,明刀明槍的搶劫,肯定要死人的。而且刀槍無眼。萬一傷了尚香妹冇妹,怎生是好?但如果用幾碗蒙汗藥把劉封的隊伍迷倒,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尚香搶回來了。還能避免折損兵馬。”
“弟媳說的這些都對!”孫立頷首贊成,“但還有一點至關重要,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伯符這般行事也實在是迫于無奈,既有求于劉備又不想害了尚香。如果真的殺掉劉備的部曲,難免他心生怨恨,反而會弄巧成拙。若是能夠兵不血刃,不傷劉備一兵一卒的搶回尚香,又能嫁禍劉辯。這才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顧大嫂向孫立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兄長想的周全,你放心好了。你弟妹我在長沙開了兩年的店鋪,任他神仙上門也看不出破綻!”
說著話伸手在自家男人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這次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讓伯符將軍器重你。否則的話,就跟著我回長沙一輩子開店鋪吧!”
孫新扶了扶被妻子一巴掌拍歪了的幘帽:“聽說伯符拿尚香與劉備聯姻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哥你說東漢朝廷會不會派人來劫尚香?”
孫立喝下最后一碗姜湯,自信的道:“劉辯手下智囊云集,劉備的陰謀詭計又怎能騙的了他?這消息之所以傳得沸沸揚揚,多半是劉備故意為之,目的就是想讓劉辯劫走尚香,他好堂而皇之的造反。既然劉辯知道了劉備的真實意圖,怎么還能讓他如愿?所以,劉辯絕不會來劫人的!”
頓了一頓,孫立繼續補充道:“兄長我和邢道容在當陽縣城屯兵一個多月了,就是為了萬無一失的劫回尚香。到時候,劉辯若真的遣人來劫掠尚香,你們便在長坂坡上點燃狼煙或者烽火,兄長會以最快的速度前來馳援!”
“聽兄長如此一說,確實是這么回事。”孫新一副恍然頓悟的表情。
顧大嫂卻一臉不屑:“這劉備也真夠娘們的,你要反就反吧,還要什么理由?簡直就是做了還想豎牌坊!”
孫立起身笑笑,準備離開:“天下諸侯又有哪個不是表里不一,反復無常?論名聲,最重羽毛者就屬劉皇叔了,為了找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他這次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孫立說著話戴上頭盔,系好了披風,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隨從:“這些人是來幫助你的,讓他們喬裝成店伙計,在劉封軍的飲食里做手腳。待全部迷倒之后,你就舉火為號,兄長自會率領著喬裝成漢軍的隊伍來搶回尚香小姐。”
安排完畢,孫立翻身上馬,直奔當陽縣附近的兵營而去。
前不久孫立與邢道容奉命馳援羅縣,剛剛走到江陵附近,就聽聞岳飛大軍強攻襄陽,攻勢猛烈。孫立唯恐襄陽失守,立即率兵回援,走到當陽縣的時候接到了孫策的命令,說岳飛大軍已被打退,命他在當陽縣就地駐扎,伺機劫回孫尚香。
孫立在當陽駐兵的這段時間,思前想后,終于想出了這個開黑店,用蒙汗藥麻翻蜀軍,然后兵不血刃劫回孫尚香的辦法。一來可以避免本方士卒傷亡,二來也不會傷了與劉備的和氣。
故此,孫立甚至把在長沙開店鋪的兄弟孫新與弟媳顧氏請了過來,并且精挑細選看中了長坂坡的這處荒村,命人給孫新夫妻建造了一座客棧,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
孫立走后,孫新夫妻就忙碌了起來,帶著眾伙計殺豬宰羊,擇菜熬湯,忙的熱火朝天。不多時香氣便從店鋪里冒了出去,在長坂坡的曠野上飄蕩。
晌午過后,孫新夫妻便在客棧門口向北翹首以待,顧大嫂滿臉焦急:“怎么還不來呀?劉封這廝不會突然改道了吧?”
孫新嘟囔一聲:“從襄陽過來就兩條道路,一條走麥城,另外一條就是這長坂坡。劉封已經走到了編縣,要改道的話至少向回走一百多里才行,夫人盡管放心好了。再說了,有武藝過人的張定邊將軍率精銳埋伏在麥城劫人,就算劉封改道,也是帶不走尚香妹子的。”
“老娘擔心的是你個窩囊廢啊!”顧大嫂伸手在孫新的額頭狠狠的剜了一下,“張定邊立了功勞,和你有什么關系?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在長沙開店鋪么?”
“兩位莫吵了,快看有人來了!”
就在孫新夫妻拌嘴之時,一個眼尖的店伙計朝遠處一指,興高采烈的叫嚷冇了起來。
眾人舉目遠眺,只見白茫茫的曠野上有三匹駿馬疾馳而來,矯健的坐騎奔馳如飛,四蹄不時的甩起積雪融化后的泥漿,距離“顧氏客棧”越來越近。隨著距離的縮短,馬上的三個大漢也越來越清晰,俱都是虎背熊腰,全副披掛的漢子,看起來氣勢頗為不凡。
“這不像是劉封的斥候啊?”孫新一臉憂慮。
顧大嫂卻是不以為然:“說不定是趕路的呢!這三匹坐騎看起來都是上等貨,待會兒把人麻翻搶過來,一定能夠賣個好價錢。”
就在顧大嫂夫妻議論紛紛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三騎也放慢了速度,朝客棧所在的方向觀察,一臉的戒備之色。
“老典,前面有家客棧,咱們就在這里落腳等候吧?”面相憨厚的許褚勒馬減速,問了前面的典韋一聲。
典韋扭頭粗獷的一笑:“許大胖子你腦袋恁的不好使?在路上不是說了多次么,我是大漢征北將軍秦瓊,你是李存孝…”
最后指了指王彥章:“他是姜松!待會兒當著外人的面,切莫再漏了嘴。”
許褚撓頭憨笑:“秦瓊用雙锏,你用雙戟。李存孝用的兵器更罕見,而我卻用大刀;也就老王與姜松都是用長槍的,冒充起來還靠點譜!”
王彥章笑笑:“你管這么多做什么?尋常老百姓又怎么認得李存孝、秦瓊?咱們直管報上漢將的名號就是了!”
“嗨嗨…從河北大老遠趕了七八天的路,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為了殺掉一個孫尚香,俺實在想不通曹公怎么想的?”許褚縱馬緩緩跟著典韋、王彥章,朝旗幟飄揚的顧氏客棧走去。
“想知道啊?”王彥章一臉的故弄玄虛,“有點口渴了,待會進了客棧,找個店鋪住下,上了熱炕頭再與你仔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