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峰和彭杰很快就到了對面的茶樓，所謂最好的包間，也并不是多華麗，和他去過的3DO慶功會根本無法相比，沙發，是現在中國非常常見的藍色布沙發，只不過上面鋪了一層細密的竹墊，除了這套沙發，屋子里滿滿都是中國元素，異形格，木制的茶幾，幾株亞洲特有的植物，四個角落不知道什么花開的正嬌艷，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墻壁上掛著臨摹的抒發畫作，秦遠峰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正對著畫作看得入神的熟人柯德曼，以及他身邊一位似笑非笑看著自己，頭發全白的白人。
他同樣不高，身材卻孔武有力，典型的鷹目獅嘴，看到秦遠峰進來，微微笑了笑：“秦先生，洛杉磯一別，無緣看見秦董的風采，實在是頗為遺憾，不過還好，我們現在又見面了。”
“是‘終于’見面了。”秦遠峰和對方握了握手，賓主落座：“怎么？瓦登先生這么迫不及待，追到中國來要答復？”
“不盡然。”瓦登笑了笑：“這只是一個方面而已，其實這次來，我也是有別的事情。正好途經上海，就想著和秦董見上一面。”
“那還真是巧。”秦遠峰點了點頭，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開口：“不過，也不必急在一時，我記得已經通知過MCA，圣誕節之前，給MCA答復。”
“那就是有的談了。”瓦登輕嘆了一聲，收斂了笑容：“秦董，我想你應該明白，現在，音樂，是一門藝術，被稱為‘叫醒人類耳朵的符號’從有人類以來，就有音樂，別的不說，就說中國，這樣古老的國家，從秦皇漢武開始就有整套音樂流傳下來，這是幾千年的傳統。而現在，電影市場十四億的利潤，音樂市場卻達到了十七億…”
秦遠峰笑了起來，端起茶杯抿了口，下面的話，讓瓦登的所有托詞差點全部噎死。
“但是，任天堂最高年盈利是十九億。”
瓦登張了幾次嘴，只想舉起茶杯將面前笑得愉快的秦遠峰砸個滿臉桃花開。
“世嘉，單憑街機，柏青哥的盈利，就接近十億。”秦遠峰根本沒管瓦登的臉色，笑著繼續說：“秦皇朝，入行三年多，盈利五億以上。”
他往前湊了湊身子，盯著嘴唇緊緊抿住，明顯在暗自磨牙的瓦登：“都是，純利。”
瓦登死死盯住秦遠峰，對方的話里只有一個意思，你就是在說廢話，幾千年的傳統娛樂被新興行業超過，不用引誘我，我現在真不一定看得上，想得到好處，就不要繞圈子。
旁邊坐著的柯德曼話都不敢說，瓦登面沉如水，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笑了笑：“秦董果然和傳聞中一樣直接，那我也不繞圈子了。”
“侏羅紀公園，兩家合拍，而且秦皇朝可以免費得到版權費，游戲我們二八分賬，我二你八。”
秦遠峰不動聲色地撫了撫茶杯蓋：“僅僅如此？”
“當年DDR紅透半邊天的時候，秦皇朝想進音樂圈，是你們死死攔住我們。現在幾句話就想揭過去？”
“當然不止。”瓦登仿佛料到了對方會這么說，勉強笑了笑：“為了彌補過去的一些誤會，MCA會力薦秦皇朝加入本次的格萊美大獎，并且補發DDR的創意獎。”
“這樣，秦董以為如何？”
秦遠峰沉默不言。
MCA確實拿出了誠意，侏羅紀公園，這部有史以來第一次沖上十億美元的超級巨作，將會炸響明年全球的票房，可以這么說，終結者2，侏羅紀公園，是徹底讓亞洲“港臺電影”退出舞臺的真正殺手锏。
答應他們，就等于主機發售之時，已經手握勝券，拿到了雄霸第二紀元的王冠！
但是，因此，卻要放棄另一個機會，一個讓中國的文化有可能第一次在世界上打響的機會。
不答應？
和松下合作，麻生半山沒有任何意思同拍侏羅紀，甚至版權都要冠名3DO，然而，怪物獵人，口袋妖怪，這兩款作品，秦遠峰絕不愿意讓任何人染指，因為他們帶來的利潤堪比任天堂巔峰時期的一年純利！
一個人獨享變成3DO六人分享？他絕對不愿意。
他看了瓦登一眼，對方的眼光確實毒辣，沒有將打開音樂道路放在第一位，是因為對方已經估計到，秦皇朝日后一個企業的盈利就足以占音樂行業三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進不進入已經無關緊要，說不定音樂還要借助游戲發展。
那么，對方為什么還猶豫？
除了這部電影，瓦登找不出別的理由，所以，他一開口就切中秦遠峰最想得到的東西。
看到他沉默不語，瓦登終于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容：“秦先生，如果說MCA是瞎子，那么，全好萊塢不可能都是瞎子。六巨頭全部出手爭奪這部劇本，你可以想象它的精彩程度。因此，上一任總裁盧.瓦瑟曼先生特別叮囑，一定要讓斯皮爾伯格大導演先拍侏羅紀，再拍辛德勒名單。這部電影，MCA本部出資，至少五千萬美元以上，你，真的不動心？”
“沒有商人能拒絕利益，秦，你也是商人。這部片子我們定下的目標是五億美元。只需要你點點頭，這部巨制的游戲版權，我現在就可以簽給你。”他微微瞇著眼睛，用一種誘惑的聲音說道：“并且…說句不中聽的話，秦先生手下的KISS組合，張先生，他們的知名度，能和邁克爾.杰克遜比？能和女皇麥當娜比？”
“只需要秦皇朝一點頭，我可以擔保，秦皇朝下一部作品，這兩人就可以作為貴公司的御用藝人。同時，貴公司的CD，磁帶，絕不會面臨DDR的關卡，我以MCA的名譽保證。”
相當誘惑的條件。
就算是秦遠峰，心中都難免動了動，差點就點了頭。
但是，最終，他看著天花板開了口。
“我拒絕。”
瓦登沒有感到奇怪：“為什么？”
“擔心松下的報復？秦先生，四圣天的名聲響徹海外，別說日本四圣，這四個人在國際上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視。即便是已經病魔纏身的盛田紹夫老先生，我看到了也要行晚輩禮。但是，松下幸之助已經去了兩年多了…松下已經不是曾經的松下。3DO不是松下的玩具，他們不敢公然和赫伯特，三井財團，時代集團，AT&T同時撕破臉。就算他們敢，這四方也會同心協力制止他。”
“他最后的選擇只可能是黯然離開。秦先生，我相信我的判斷，四圣之一松下幸之助去世四年之內，松下不可能磨滅他的影響，新一任社長要做的不是讓公司發展，而是從‘四圣天的公司’變為‘松下公司，’你知道前年松下股票跌了多少嗎？”
瓦登伸出四個指頭：“47，就在松下幸之助去世的當天，暴跌47！無數人對松下失去希望。百億美元就隨著一個人的去世在賬面上灰飛煙滅，所以…他們現在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是麻生半山，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和3DO其他人反目！”
“你看，企業就是一個杠桿，這邊放著自己能得到的利益，那邊放著會面臨的風險，只有兩邊平衡，或者利益超標，我們才會做選擇。松下如果敢和3DO四大勢力反目，絕對是風險一邊高高翹起，尤其是在松下急于走入新時代的時候。麻生半山絕不敢冒著董事會的彈劾這么做！我保證！”
“咕咚…”瓦登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舔了舔因為說多了有些發干的嘴唇，帶著火熱的期待盯著秦遠峰：“秦，你和我是一類人，我確信…我期待著著和秦皇朝的合作。”
寂靜無聲，柯德曼深深出了口氣，就是他聽著這些極具煽動意味的話，都覺得秦皇朝現在的選擇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我拒絕。”秦遠峰同一個姿勢，同一個表情，聲音都沒有波動，繼續看著天花板，微微翹著二郎腿，手指頭輕輕拂過茶杯蓋：“圣誕節之前，給你們答復。”
拒絕…他心中的夢想，也許這就是個契機！
文化的傳銷，如果沒有嘗試，就這樣答應了MCA，他心不甘，他情不愿，他念頭不通達。
只有自己試過，拼過，確實打動文化障壁無路可走，他才會心甘情愿和MCA簽約，否則，現在他表面上仍然站在麻生這邊。
而且…文化障壁的打通，絕不是無路可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如何打通，只是這個風險，太過可怕。
“我很失望。”許久的靜默之后，瓦登終于開了口，嘆了口氣，聳了聳肩：“好吧，我其實也并沒有奢望這一次就能解決這件事情。我只是不明白，利益選擇如此明顯，秦先生還有什么顧慮？”
秦遠峰出神地看了半天的天花板，才收回目光：“有時候，人難得感性一次。”
瓦登笑著搖頭，不做任何評價，因為這句話從一個商人嘴里說出來，而且是一個年盈利五億的朝陽企業嘴中說出來，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