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皓月城的城墻上,陳羲俯瞰城中。這里,如此的堅固,就算是強大的軍隊也未必能攻破。也許正如陳羲和雁雨樓推測的那樣,皓月城是當初大楚圣皇建造的應對無盡深淵危機的第一座城堡。毫無疑問的是,為了能抵抗強大的淵獸,皓月城建造的時候格外用心,只說如山一樣的城墻就要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
外敵不可破。
可是現在,皓月城卻被大楚的人自己攻破了。皓月城城主蘇西來已死,鴉在城中興風作浪。也不知道有多少蘇西來的舊部,都成為鴉的獵殺對象。
只是為了那至高無上的皇座,平江王的人性已經扭曲的不再像是一個人。
陳羲有些傷感,卻不害怕。
自從離開青州去了天樞城之后,他見過了太多的陰謀詭計。誰也不能懷疑曾經的大楚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靠著百戰百勝的強軍大楚讓其他國家為之膽寒。而靠著號稱天府大陸最強者的圣皇,又讓這個國家穩定堅固。
可是,當圣皇被冰封,這樣的盛世也許已經在漸行漸遠了。原本開疆拓土的軍隊成了某些人的私人兵器,原本完善的圣庭體系已經接近分崩離析。如果任由平江王這樣繼續做下去,也許用不了多久大楚就會變得四分五裂。
陳羲回頭看向城外,夜色依然籠罩著大地。
幾千年前,或許更久。當時的修行者,如樊遲那樣的人靠著一腔熱血和守護人類的信念,從強大神獸手中將世界的主導權奪過來。那個時候,他們或許沒有一個人想著權勢地位。可是當人控制世界的時間越來越久,人們似乎記得的只剩下權勢地位了。
遠處,似乎有天地元氣的波動。
陳羲將視線從城外的蒼茫大地上收回來,然后深深的吸一口氣。
來了。
來吧。
陳羲的臉色平靜無波,就好像即將到來的兇險他根本就不在意。此時的他,稍顯疲憊。才剛剛晉入靈山二品,修為境界尚且沒穩固下來,而且之前還經歷了那樣的一場惡戰,現在的他其實并不在巔峰狀態。
而且,鳳凰神翅已經沒有了作用。藤兒的空間也已經使用過一次。
城中有幾個黑影升起來,然后朝著陳羲這邊迅速的飛來。陳羲的眼力極佳,所以很快就發現來的似乎并不是鴉,而是幾艘戰船。戰船的規模不大,長度大概只有三十米左右。和執暗法司那艘巨大的戰船相比,這些戰船絲毫也不起眼。
而且船上的人,看起來似乎不是平江王的手下。他們身上穿著戰甲,船頭迎風飄揚的是大楚的戰旗。
是皓月城的守城軍。
“你是何人!”
戰船上,一個身穿將軍甲胄的修行者大聲叱問。
陳羲將腰畔的玉佩摘下來拋過去:“執暗法司百爵陳羲。”
那個將軍一把將玉佩接住,仔細看了看之后臉上露出疑惑之色:“神司的百爵?請問你為什么突然到了皓月城?剛才是你動手了嗎?”
“是”
陳羲回答了一聲,然后問道:“城墻上應有的守軍呢?為什么你們會放棄守城?之前我在城墻上擊殺了一些妖邪之物,卻一個守城軍兵都沒有發現。”
這個將軍沒有懷疑陳羲的話,因為他知道城墻上有什么。對于陳羲擊殺了那些東西,他的表情有些復雜。有喜悅,有期待,有疑慮,還有一些戒備。他讓戰船停在城墻上空,然后帶著幾個甲士下來。陳羲看得出來,這些人對自己保持著警惕。
守城將軍將玉佩拋還給陳羲:“城中出了一些事,城主大人不幸過世…城主府已經將消息送去天樞城,難道百爵大人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陳羲搖頭:“我奉命調查某些人試圖叛國作亂之事,查到青州的時候得知城主過世的消息,所以覺得有些不妥,特意來看看。才到這里,就發現作為大楚南疆最堅固邊城之一的皓月城居然放棄了防守。而且,似乎城中的主導權已經被別人掌握了。”
“是!”
守城將軍倒是沒有說謊,他點了點頭:“我叫蘇澤,是城主蘇西來的次子。因為家父不幸身亡,而且城中有強敵侵入,所以奉了大哥之命,將守城軍回縮防御,兵力布置在驛站和城主府。之所以放棄城墻上的防御,是因為敵人根本不是在城外進攻。”
作為一城之主的兒子,蘇澤肯定對執暗法司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不懷疑陳羲的身份,戒備,只是因為這個時候皓月城的情況有些復雜。
“驛站還在你們手里?”
陳羲問道。
蘇澤點了點頭:“重兵防御,大哥蘇悔親自坐鎮。且傳送法陣的防御陣法已經開啟,敵人一時半會未見得能攻破。”
陳羲心里稍稍輕松了些:“那就好,神司有一位萬候大人,要用傳送法陣急著趕回天樞城,還請將軍派人回去知會一聲。”
“萬候?”
蘇澤臉色微微一變,他知道萬候的地位有多高。雖然可能誰也不知道神司到底有幾位萬候,但是他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神司的每一位萬候,其地位和影響都舉足輕重。不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神司不會動用一位萬候查案。
“能不能…請這位萬候大人暫時留下?”
蘇澤的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實話說吧,我們沒有迎敵必勝的把握。家父突然去世,而敵人詭異,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如果能請萬候大人出手,或許這一戰才有必勝的把握。”
陳羲搖頭:“不能…因為萬候大人傷的很重。”
蘇澤怔了一下,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議。他不認為神司的萬候會被人傷到,而且是傷的連出手都不能的地步。不過想到以他父親的修為尚且傷重不治,他頓時有些心灰意冷。
“難道皓月城…真的就這么落在那些人手里了?”
蘇澤一聲長嘆,滿臉悲容。
咔嚓!
忽然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鉆透了戰船的船身,很快船身就變得四分五裂。這戰船是大楚軍隊的東西,堅固異常,此時卻毫無征兆的碎裂,而戰船上沒來得及下來的人全都發出一陣凄厲的哀嚎。
不只是一艘戰船,隨蘇澤而來的幾艘戰船幾乎在同一時間被什么東西鉆透,戰船失去了控制,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之后使勁搖晃起來一樣。戰船上的甲士也全都詭異的飄了起來,在半空之中手舞足蹈,好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很快,戰船全都碎裂。
而那些甲士身上,漸漸浮現出一根一根手臂粗細的黑色的藤條一樣的東西,死死的勒住他們。然后藤條似的的東西猛然收緊,那些甲士全都被攔腰切斷,血霧紛飛。這個時候,摧毀了戰船的東西也逐漸成型,那是更為粗大的黑色藤條,不知道從何處而來。
陳羲面甲上的紅色晶石微微一亮,陳羲的心里立刻就有些發緊。
皓月城上空。
一個金色的人影緩緩的飛了起來,好像引力對他沒有任何作用,他飛起的速度不快,雙臂想兩側張開,寬大的金色長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隨著他上升到了高處,一圈金色的波紋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出來。波紋以極快的速度擴展,居然范圍大的將整個皓月城覆蓋起來。以皓月城四周的城墻為邊界,金色的波紋觸碰到城墻之后才停下來。
“那…那是什么?!”
蘇澤臉色有些發白的問了一句。
只是短短片刻之間,跟著他出來的幾艘戰船盡數被摧毀,他帶來的甲士除了跟著他下船的幾個之外也全都死去。這些甲士的修為雖然不是很強,但都是身經百戰的真正精銳,皓月城的地理位置如此特殊,守城軍又怎么可能是弱旅?
就在他才問完之后,一陣很飄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陳羲側耳聽了聽,發現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好像咒語一樣的話。每一個字都無法聽清,不是讀出來的,更像是在吟唱。陳羲的視線向遠處延伸,停留在那個漂浮在半空的金色人影上。
“更高形態的鴉…”
他喃喃了一句,蘇澤沒明白,問他說的是什么,陳羲解釋道:“或許,就是那個東西殺死了你的父親,一種人舍棄了肉身之后變成的惡心東西。”
“他在發動什么強大的陣法?”
蘇澤又問。
“是”
陳羲點了點頭:“他想把整個皓月城籠罩進去,也就是說…他似乎很有自信,認為他一個人就能把城里所有的人都殺死。”
“自大!”
蘇澤憤怒的說了一句,眼神里都是仇恨。
“不是自大。”
陳羲有些擔憂道:“他應該很清楚皓月城,他知道城墻上有厲害的法陣,但是正因為如此…城墻成了他施展出來的陣法的邊界。對于敵人來說,很難從外面攻破皓月城。可是他在城里,所以皓月城的防御法陣對他沒有任何作用。所以,他是想把皓月城變成一座囚牢。”
就在這個時候,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城主府的方向,有兩艘巨大的戰船騰空而起。
“叔父!”
蘇澤看到那戰船的時候,忍不住低低驚呼了一聲。此時金色波紋籠罩在皓月城上空,驅散了黑夜,所以視線變得明亮開闊起來。蘇澤認出來,那戰船是他叔父的。
“蘇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蘇澤看到戰船升空之后,臉上有些自豪:“叔父的修為很強,那個人這樣暴露自己,不會有好下場的!”
他的話才說完,城中忽然一陣劇烈的搖晃。不少大街的地面全都裂開,一座一座的房屋被裂縫吞噬。然后一條巨大的黑色的藤條一樣的東西破土而出,看起來最粗的地方不下幾百米!
黑色主藤上,密密麻麻的小一些的藤條胡亂的揮舞著。
巨藤從地下鉆出來,附近千米之內的房屋全都被摧毀了。房屋坍塌的聲音之中,還夾雜著百姓臨死之前的呼救。
然后,巨藤猛的一伸,砰地一聲將一艘升空的戰船穿透,藤條向下一砸,那戰船隨即撞擊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巨藤再次抬起來,如一條巨大的長鞭揮舞過去,將另一艘戰船在半空之中拍碎。
蘇澤的臉色,裂開變得慘白。
陳羲看著那墜落的戰船,臉色凝重。因為他發現,城里似乎到處都有黑色的藤條鉆出來,如此龐大的一座皓月城,已經被那些破土而出的黑色藤條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