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神域,王殿之中,宙天珠的光芒比之前幾日已明顯淡薄了一些,但依舊平緩而純粹,三閻祖一動不動的守著,連心神都未有片刻的分散。
而王殿之前,已是黑壓壓一片,還有大量的身影與氣息正極速飛至。
因為魔后下了一個緊急到極點的號令。很快,魔族眾核心已全部到場,滄瀾界的神帝與眾海神也皆已到來。
魔后也在這時到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的身上。如此場面,她即將宣布的事,定然非同小可。
“眾位!這段時日大家都謹遵魔主之令,為強攻龍神界竭力備戰。”
池嫵仸抬眸發聲,她的魔魂之中,傳來著乾坤龍城已然發動,正全速迫近的畫面…而那已不能稱之為“速”,因為每一瞬,空間都會發生切換一般的掠動,粉碎著最后的奢望與僥幸。
即使如此,她的神情、音調依舊一片平靜淡然,只是少了幾分讓人不敢有瞬息直視的侵魂魔媚。
“但…”她一聲嘆息,道:“情況發生了劇變。”
這句話,讓所有人同時屏息。
“我北域魔族,百萬年來世代受三方神域壓迫,只能被迫永遠縮首于黑暗之中。而你們,打破了這個百萬年的桎梏,將屬于魔族的意志,真正的重踏于天地之間。”
“你們是北神域的驕傲,黑暗魔族的驕傲。你們是必定被北域歷史銘記和贊頌的一代。未來,我們北神域無論陷入多么深邃的黑暗,你們也將成為他們心魂中永不熄滅的光。”
“但,我們的腳步,也將暫停于此。”
池嫵仸的話語在贊譽著他們為北神域所作出的突破與偉績,但,沒有人心中涌上激動與驕傲…他們越聽越不對勁。
“魔后,”焚道啟第一個出聲:“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請您明言。我們已跟隨魔主與魔后的步伐行至此處,無論即將面對什么,都絕不畏懼。”
池嫵仸看他一眼,魔眸再次抬起,道:“這與是否畏懼無關。是本魔后的大錯。本魔后完全錯估了龍神界,也錯估了西神域的實力。”
輕微的嘩然散開,又馬上隨著池嫵仸的聲音而沉下。
“龍神界這幾日的動向,眾位就算不全知,也該有所耳聞。龍白預料之外的提前歸界,身為龍皇,他卻未有半點對我魔族的慣性輕視,反而下達了一個極其霸道的皇令。”
“這個皇令,讓我們這段時間對西神域進行的心理攻勢全部化為無功。”
“龍皇不但強行調動西域五王界所有神主,更召回了龍神界所有的龍皇、龍君,主龍。將西神域所有王界的所有神主都聚于一起…足足八百多個神主,是一股我們根本不可能正面抗衡的力量。”
“龍神界之中,還出現了五個不亞于緋滅龍神的隱世存在。而這五個隱世龍神的出現,讓本后…傾盡一切思慮,也尋不到絲毫勝的可能。”
千葉影兒皺眉,強忍著才沒有打斷池嫵仸之言。
在這種最該穩定人心之時,池嫵仸竟全盤托出,還主動且刻意的渲染絕望!?
所有魔人的臉色都變了,在他們體內燃燒了數天的戰意,被池嫵仸一大盆冷水無情澆滅的同時,還冷徹心扉。
閻天梟亦是措手不及,他沉聲道:“魔后,你的意思難道是…”
“退!”池嫵仸魔眸凌然,聲音冷絕:“各界現在便去以最快的速度整備。最多兩刻鐘內,乘不同玄舟,分散方向,全速回到北神域!”
嘩————
池嫵仸重言之下,眾魔人一片驚亂,閻魔、魔女、蝕月者亦陷入驚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魔后之令,無人敢逆,但閻帝顯然有這樣的資格,他眉頭大皺,聲音更沉:“就要要退,為何如此之急。”
池嫵仸道:“因為再有一個時辰,西神域八百多神主,便已天降滄瀾!”
池嫵仸音調未變,但這短短幾語,卻字字如撼世天雷。
一個時辰…西域天降?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絕無可能。但他們尚未來得及質疑,池嫵仸已是手臂一揮,來自宙虛子之魂的投影已在她身前具現。
投影之中,是半座浮空之城。城中集中分布著一個個氣勢駭人的身影,尤其是視線中心那幾個或灰或白的影子,縱然只是投影,卻依舊帶給他們一種沉重到窒息的壓迫感。
而最為可怕的,是浮空之城外,每一瞬的空間都在變動,與其說是在飛行,更像是在持續的穿梭著次元…茫茫星域,仿佛在跳躍一般。
看著這個影像,他們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完全陌生的字眼:空間跳躍!
“這是…什么!?”閻天梟驚聲道。
“這是來自西神域那邊的即時投影,你們此刻所見,便是他們此刻的狀態。”池嫵仸道:“他們所承之物,名‘乾坤龍城’,為龍神界的隱世玄艦,遺自上古龍神一族,內蘊至寶乾坤刺之力…本魔后所言的一個時辰,絕無任何夸張虛假!”
“我們在想著打龍神界一個措手不及,但龍神界那邊和我們一樣的念想…而且,要比我們更狠,更陰險,更突然!”
毫無疑問,震驚、失措,在這一刻徹底的爆發。
滄瀾眾海神、神使帶著精力的目光全部盯向蒼釋天。蒼釋天眉頭緊擰,面色似陰似暗,但并無言語。
西神域所有王界匯集,甚至出動了龍神界的隱世龍神…目標,可是他們十方滄瀾界!
若當真以此地為戰場,那他們腳下的十方滄瀾界豈不是要灰飛煙滅!
轟嗡————
閻天梟大手一招,一聲悶響,震得所有魔人雙耳轟鳴,也彌除了所有的混亂喧囂。他沉聲問道:“這是否也是魔主之意?”
魔后搖頭,但隨之又緩緩點頭,道:“事至如今,本后也已無需再隱瞞什么。”
她身體側開,露出滄瀾主殿的正門,那里的七道結界正流溢著不同的玄光:“先前本后對外宣稱,魔主忽遇突破契機,臨時閉關。實則,魔主是找到了駕馭宙天珠的方法,并以其殘余神力,開啟了宙天神境,如今,正在宙天珠中修煉。”
宙天界的宙天珠落入云澈之手,這一點世上已無人不知。
“…!?”千葉影兒看向池嫵仸…為什么她連這個也要和盤托出?
死境之下,以誠換誠。
論手段之狠辣多變,千葉影兒不遜當世任何一人。但論及人心的駕馭,她終是差了池嫵仸一大截。
“莫非,這宙天神境,無法自由進出?”閻天梟問道。
池嫵仸搖頭,道:“宙天神境是一個有著獨立法則的世界,與現世完全隔絕,魔主在其中,完全無法知曉外界發生了什么,外界也沒有任何辦法將訊息傳入。”
“而且宙天神境開啟之時,宙天珠不可被外力所擾,否則,很可能使得宙天神境崩塌…嚴重的話,會導致魔主就此消弭。”
閻天梟臉色一緊:“那魔主還會在其中多久?”
“兩天。”池嫵仸聲音淡淡:“魔主為再世魔帝,他在,任何危境都還有可能創造神跡,但此番…卻是天意寡助,不得不退。”
“這…”焚道啟暗吸一口氣,道:“那若我們退了,魔主怎么辦?宙天珠不能受外力干擾,那能否…以最溫和的方法轉移至玄舟之上?”
池嫵仸短暫沉默,道:“魔主這邊,本后自會守護,你們要做的,是立刻準備離開,不可再耽擱下去。”
池嫵仸這句話的意思無比之清晰,讓喧囂聲瞬間沉寂了下去。
“你是說,我們退,魔主卻無法退?那…那豈不是…”
池嫵仸道:“雖然無奈,但這是我們能作出的唯一選擇。魔主不在,我們面對西神域,唯有覆滅的結局。現在離開,還可保留下希望和未來。”
她目光一掃,媚眸猛的沉下:“你們還愣在這里做什么!這最后的一個時辰,已不容片刻耽擱!速去準備退離。”
“不,不行!”
一個青年聲音猝然響起,天孤鵠已是五官顫蕩,面孔扭曲:“我們豈能丟下魔主于不顧!”
池嫵仸橫他一眼:“那你們是準備白白留在這里送死嗎!你們已經創造了歷史,已足夠的榮耀!這次退避是最理智,亦是唯一的選擇!遁回北神域,活著就還有無盡的希望!再怎么,都不是你們意氣用事的時候!”
“沒有魔主,我們連踏足此地的資格都沒有,又哪還有什么創造歷史!哪有這短暫屬于我們北域魔族的時代!”
天孤鵠臉色通紅,聲音顫抖:“就算功敗垂成,我們至少…從世人口中被“圈養”在北神域的黑暗牲畜,終于可以昂首俯視他們的戰栗與恐懼,這是我們世代祖先都無法完成的夙愿!”
“而真正創造這個時代,這個奇跡不是我們,而是魔主!我們只是沐浴于魔主為我們締造的黑暗余暉下…如今,讓我們安然退離,留魔主一人落入西域之手,我做不到!”
“這是命令!”池嫵仸聲音陡重。
“那恕孤鵠抗命不尊!”天孤鵠重重跪地,神色卻一片決然:“若此番能留得性命,孤鵠任由魔后懲處。但…除非魔后現在將我處決,否則,待魔主脫離險境之前,我絕不會退離半步!”
“…”池嫵仸沉眉,聲音微緩,耐心勸解道:“天孤鵠,本后知你忠心。但,本后與魔主夫妻一場,當同生共死。而你不一樣。你的力量,你的生命,當為北神域而戰,為北神域而存,而不該為了魔主一人白白葬送。”
“不!”沒有絲毫的猶疑,天孤鵠重聲道:“從此刻開始,天氏孤鵠,將以畢生之力,畢身之血,為魔主之戰!”
字字振聾發聵,震魂蕩魄。
“吾兒孤鵠說得好!!”
一聲暴吼,皇天界王天牧一已昂首起身,現于天孤鵠之側,聲震四野:“能讓我等踏足這片土地,昂首天日之下,魔主之恩已是畢生難報!怎可舍他而逃!”
“若覆天之途只能止住于此,那下一個時代,便交給后世之人。皇天界王天牧一,愿以余生余力,為魔主而戰!”
他猛的轉身,大吼道:“皇天男兒聽命,接下來的一戰,將近于十死無生!此戰不為北域,不為宗族,只為魔主!”
“愿離者,便速以皇天艦離開。能成功回歸北神域者,將是后世的希望和指引者,無人會阻,更無人會鄙!”
“而愿以此刻之身為魔主而戰著,便立于本王身后!”
天牧一王令之下,讓滄瀾界上下,讓千葉影兒大吃一驚的一幕出現。
皇天界的所有玄者,全部整齊劃一的移身天牧一與天孤鵠父子身后…
竟無一人退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