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凰圣域,飛雪如虹。
云澈回來的消息傳開,便并沒有在冰凰神宗引起什么波瀾。畢竟當初眾人所知的消息是遠古虬龍被成功擊殺,沐玄音受傷,歸來后直接閉關,云澈則留在外面歷練。
冰凰神宗的人只會驚訝他回來的過早,畢竟親傳弟子在外歷練,十年八年都是很正常的。
至于當初葬神火獄發生的事,除了炎神三宗,以及沐玄音、沐冰云、沐渙之,再無他人知。只是知曉了遠古虬龍被擊殺,沐玄音受傷這個結果。
但云澈一劍震翻遠古虬龍,讓其露出致命破綻并救下沐玄音的畫面,所有目睹的炎神之人,都斷然不會淡忘。
回到冰凰圣殿,雖然離開只有半年,云澈卻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因為他從逃離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不奢望自己還能活著回到這里。
作為整個吟雪界的至高圣地,這里除了沐玄音,就只有自己能隨意出入,就連沐冰云到來的次數都極少。犯下那樣的大錯,他本該已經沒有資格再踏入這里…
“師尊…她真的沒有打算殺我嗎?”云澈有些失神的低念著。他很清楚自己犯下的,是何等不可饒恕的大錯,平凡女子都絕不可恕,何況那是他的師尊和統領一界的吟雪界王…
“你就那么怕死嗎!”
云澈惆悵間,一個冰冷徹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云澈的全身靜止了數息,才轉過身來,沒敢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垂首拜下:“弟子云澈,拜見師尊。”
沐玄音一身冰凰長裙,肩披雪羽,極美的眼眸卻釋放著冰冷刺骨的眸光:“你這次怎么不逃了!”
“…”云澈動了動嘴唇,卻是久久無言以對。
世界安靜了一下,只余飄雪之音。沐玄音靜靜的看著云澈,以往,云澈每次拜她,從不會如此俯首,無論何時,哪怕面對的是她,都無法壓下那幾乎與生俱來的桀驁。
但是…
別人對她俯首戰戰,是懼她。
而云澈…沐玄音感受不到畏懼,而是深深的愧疚。
她的眸光不自覺的偏移,再無法維持先前的冰冷。懼,是心系自身,而愧,是系于對方。
“罷了。”
耳邊的聲音緩了下來,隱約傳開一聲很輕的嘆息:“你雖犯下大錯,但救為師一命在先,也算功過相抵,你起來吧。”
“…”云澈愣了一愣,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發懵的站起身來,但依然低著頭,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在發生那件事后,自己該怎么面對沐玄音。
過了好一會兒,他都再沒有聽到聲音,終于稍稍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一個沐浴在飛雪中的絕美背影。
比之云澈,或許沐玄音更加難以面對于他。
世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這次幾乎連飄雪的聲音都已完全聽不到。沐玄音久久無聲,云澈當然不敢說話,兩世人生,他都從未遇到過如此僵冷無措的局面。
終于,沐玄音緩緩轉過身來,一雙冰眸已重新恢復寒潭般的幽冷:“把麒麟角,虬龍心,還有你剛剛到手的皇仙草拿出來。”
“是。”云澈連忙應聲,也不問為什么,將麒麟角、虬龍之心以及皇仙草一一拿出。
麒麟角龐大沉重,釋放著輕微,但古樸厚重的氣息。
虬龍之心還在劇烈的跳動著,每跳動一下,都會外放出熾熱無比的火焰,才被拿出數息,周圍大片雪域便已大幅度融陷。
皇仙草被包裹在天毒珠的凈化之光中,氣息毫無外溢。
沐玄音掃了一眼,冷漠道:“如此,便只剩下九星佛神玉和木靈珠了。”
云澈沒有遲疑,迅速說道:“師尊,其實,九星佛神玉和木靈珠弟子也已經都拿到了。”
“?”沐玄音的冰眉稍稍一動。
云澈說完,將九星佛神玉和木靈珠也拿了出來。
九星佛神玉和木靈珠現身,異樣的光芒和氣息讓沐玄音的眸光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尤其她的靈覺掃過木靈珠時,訝然出聲:“完美木靈珠?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回師尊,這枚木靈珠…”想到那些因自己而死的木靈,云澈的聲音稍稍低了下去:“弟子在黑琊界的一個地下商會買下一個年幼木靈,卻不忍強取其木靈珠,反將其送回所隱之地,這枚木靈珠,是那里的一位木靈前輩所贈。”
“…”沐玄音明顯一怔。
“這枚九星佛神玉,是弟子無意間,在黑琊界王的尸身上撿到的。”
“黑琊界王尸身…撿到?”沐玄音眉頭再皺,顯然更加不可理解。
“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弟子不敢說謊。對了,弟子先前在秘境中差點捏碎的空幻石,也是和九星佛神玉一起在黑琊界王的尸身上所撿。”云澈如實說道。
“…原來如此。”
沐玄音已然明白,云澈所“撿到”的九星佛神玉和空幻石,根本就是彩脂公主暗中搞的鬼。
包括那個黑琊界王,就算不是她殺的,也一定和她有關。
雪袖一拂,麒麟角、虬龍心、皇仙草,以及云澈手中的佛神玉和木靈珠在一瞬間全部消失,被沐玄音收入隨身空間之中,沒有給云澈任何反應的時間。
“要得一枚乾坤五瓊丹,本是難如登天,你卻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五瓊’集齊,也是不易。”沐玄音音調稍轉:“但,你大錯雖可抵,錯后背離為師和宗門落荒而逃,卻不可輕恕!這乾坤五瓊丹,你已不必再想了!”
“…”云澈張了張口,然后低頭:“是。”
“距離玄神大會,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沐玄音繼續道:“以你原本的修為進境,想要在玄神大會前踏足神劫境,依靠修煉,斷然不可能做到。”
“但,你既已得了為師的冰凰元陰,如今已是神魂境,不依靠乾坤五瓊丹,加之為師相輔,就未必沒有了可能!”
“冰凰元陰”四個字從沐玄音口中說出,讓云澈心中頓時一個激靈,猛的抬頭,卻發現沐玄音的臉上竟是一片冷寂,毫無波瀾,仿佛只是說了一件平淡之極的事。
“你本就只是初入神道,神元之境都尚未融會貫通,便一步跨至神魂境。神道,又豈是凡道可比!雖讓你玄力暴漲,卻也后患無窮,且對玄道領悟的滯后,會讓你今后的進境百倍艱難。若再強行輔以乾坤五瓊丹,雖可讓你一步登天,但后果之重,亦會遠超你的想象…縱然你是邪神玄脈!”
沐玄音的眸光拂過云澈:“想必,你也已經察覺到了。”
“是。”云澈乖巧的應聲。因沐玄音的冰凰元陰一夜成就神魂境后,他的玄力便止步于神魂境二級,整整半年,幾乎沒有寸進。
“從今日開始,你不得走出這圣域半步!每日兩個時辰悟道,兩個時辰悟心,兩個時辰淬體,六個時辰修煉。”
“為師會教你重悟神道,重修冰凰封神典,除了修煉,你不得再見任何人,不得去任何地方,不得有任何雜念異想,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必須遵從為師之意,不得有半分忤逆。”
一雙冰眸毫無情感,只有不容違抗質疑的威冷與嚴苛:“這是你該受的懲處,也是你進入宙天神界的唯一機會,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沐玄音以前對他雖然也頗為嚴格,但從不會限制他的自由,而她此時這一番嚴令,完全等同于將他死死囚禁于這冰凰圣域和她的意志之中。
云澈呆了一呆,卻是重重的道:“是,弟子謹遵師命。”
“那最好!”似乎驚詫于云澈竟是毫無抵觸的答應,沐玄音默然看了他一眼:“去冥寒天池淬體三個時辰,然后到圣殿來找我!”
聲音落下,沐玄音飛身而起,隨著她身影的轉過,整片圣域的飛雪飄向都隨之而變。
“師尊,”云澈卻忽然出聲,語帶疑問和關切:“你的傷…已經痊愈了嗎?”
以沐玄音當初的重創和折損,再加上失去元陰,就算傷勢痊愈,她的玄氣也必定大降。因而她的氣息本該遠弱以往才對。
但,此時沐玄音帶給云澈的感覺,竟比以往還要飄渺朦朧。
沐玄音身影停住,沒有回首,淡淡的道:“為師體內,有著先祖賜予的冰凰神魂。為師苦修萬年,才覺醒其三分神力…而這短短半年,卻陡然覺醒了七分!不但傷勢盡愈,而且玄力亦遠勝以往,所以你不必有多余的擔心,管好自己便可。”
背對之下,云澈沒有看到沐玄音在說這些話時,呈現的是一種無比復雜的眸光。
云澈面露驚異,隨之驚喜道:“必定是師尊當時的破釜沉舟,反而刺激了神魂的覺醒,師尊一定是受天地庇佑,才會因禍得福。”
“…”不止是眼神,沐玄音的呼吸都出現了數息的停滯,隨之輕哼一聲,踏雪浮空,身影很快消失在飛雪之中。
而一枚空幻石從天而降,輕飄飄的落在了云澈的身邊。
得知沐玄音不但無恙無損,玄力甚至還有所增長,云澈心中生出由衷的欣喜。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拿起手邊的空幻石,整個人變得無比輕松。
自“逃離”之后,一直壓在他心間的兩塊巨石同時落下,消散。
不但師尊身體和修為無恙,甚至就這么,如此輕易的饒恕了他…
對他沒有任何的殺意,就連憤怒,都幾乎感覺不到。
相比這段時間以來沉重無比的擔心、內疚、彷徨…這個結果,簡直如做夢一般,美好的讓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師尊居然真的原諒我了,嘿…”云澈不自禁的笑了起來,他仰起頭,樂瞇瞇的自言自語道:“若是換成別人,以師尊的脾性,肯定早就死一萬次了。看來我太低估自己了,果然像我這么優秀的弟子,就算犯再大的錯,師尊也一定不會真的舍得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