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銳絕對不會想到，露天心竟然會問出這句話來。
司徒遠空是自己的什么人？
這個答案對蘇銳來說并沒有什么難度，他收起了微笑的神情，很認真的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是的，如果沒有司徒遠空在臨走前的打穴刺激，蘇銳的身體潛能也不會被激發出來，在之后的很多時候都可能遇到極大的危險。
司徒遠空既然愿意把這種驚世絕學相傳，那么蘇銳自然愿意喊他一聲師父的，誠心誠意。
既然露天心這么問，那么說明她和司徒遠空應該是認識了，而且肯定彼此間非常的熟悉。
“好一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露天心的眼睛里面露出了贊賞之色：“年輕人，你真的很不錯。”
一旁的曉依師姐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她隱約記得，師父好像說過，司徒遠空是如今江湖上傳奇級別的高手，是站在金字塔最頂尖的人物，只是沒想到，徐靜兮的這個老實男友竟然會和這種傳奇人物有關聯。
“不知道前輩是如何發現這一點的。”蘇銳說道。
這也是他十分納悶的地方。
他的確是被司徒遠空打穴刺激過潛能，只是這種東西是隱藏在身體深處的，別說不出手的時候發現不了，就算是出手了，也根本看不出來啊。
看穿了蘇銳的疑惑，露天心微笑著說道：“你之所以看不出來，是因為你的境界還不夠。”
蘇銳一拱手：“還請前輩詳解。”
“是精氣神。”露天心說道：“這種東西你可能聽起來很玄，但是，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之后，很多事情就能夠理解了。”
蘇銳雖然還是不明白，但是也不打算繼續追問了，他一拱手：“多謝前輩教誨。”
“那個老不死的眼光不錯。”露天心看著蘇銳，目光之中的激賞反而越來越濃。
蘇銳被這么一夸，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他敏銳的感覺到，這露天心和司徒遠空之間的關系應該不是普通朋友，不然，露天心稱呼那一聲“老不死的”，感覺其中似乎是帶上了一點怨氣？
難道說，這兩人在過往有過一些感情糾葛？
蘇銳有點可惜，可惜現在見不到司徒遠空，否則的話一定要向他當面求證一下才行…這好歹也算得上是驚天八卦了吧。
“那個老不死的死了嗎？”露天心又問道。
“前輩前一段時間去云游四方了，目前不知所蹤。”蘇銳說道。
露天心聞言，默然了一下：“也是了，活了這么久，該到了大限的時候了。”
蘇銳看了看露天心，并沒有說什么。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哪怕是曾經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些人，也終究會變成史書上的一個名字，他的那些事跡，也會湮滅在時光的長河中，雨打風吹去。
不見滔滔。
“哎呀，咱們進去說話吧。”曉依說道。
露天心的神色并沒有多少傷感之意，她看起來非常的灑脫，落座之后，便說道：“曉依，去沏幾杯峨眉云霧茶來。”
蘇銳一聽，眼睛都亮了：“峨眉云霧茶，也只是在傳說中聽過，沒想到今天終于喝上了。”
曉依的動作很麻利，一邊沏茶一邊說道：“咱們這云霧茶也只有峰頂的一小塊地種植，茶葉終年生長在云霧之中，海拔高，茶葉的滋味兒就比較豐富了，但是最主要的，你能從里面喝出一種凜冽的感覺來。”
蘇銳輕輕的抿了一口，確實感受到了茶水之中蘊含著的清晰不飄忽的凜冽之感。
徐靜兮已經把帶來的點心全部擺好了：“天心長老，您嘗嘗這三年來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露天心已經小口地吃了起來，一邊吃著，一邊贊嘆：“靜兮啊，你在這方面的天賦，真的無人能比。”
徐靜兮微微一笑：“其實都是愛好罷了。”
露天心品嘗了幾種點心，說道：“你這丫頭，我真是喜歡的緊，可惜不能把你長留身邊。”
蘇銳也非常贊同露天心的話，徐靜兮屬于那種可以讓任何長輩都十分喜歡的類型，把這樣的媳婦娶回家，根本不會有半點婆媳問題出現。
徐靜兮笑著說道：“以后靜兮會常來探望您。”
“你這丫頭，過去三年遇到了困難，為什么不來找我幫忙？”露天心說道。
她可是峨眉的太上長老，平日里高高在上，對普通的長老都不假辭色，可對徐靜兮卻用如此疼愛的語氣來說話，足可見有多喜歡徐靜兮了。
“家里的雜事，也不值得您親自出手。”徐靜兮欠了欠身子，笑道。
露天心說道：“我和你爺爺是好友，你家里發生了事情，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的，不過，現在看來，你找了這么一個男朋友，家里的事情想必都得到解決了吧？”
徐靜兮看了蘇銳一眼，俏臉微紅：“是呢，蘇銳幫了我很多，有他在，我幾乎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是個好小伙子，不然司徒遠空那個老不死的也不會傳功給他了，靜兮，你的眼光真的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愛屋及烏，露天心確實很喜歡蘇銳。
徐靜兮俏臉之上的紅暈再度多了幾分。
很可人的感覺。
“你們家里的傳承不能斷了，早點生一個孩子，讓孩子來繼承你的技藝。”露天心又說道。
停頓了一下，露天心又補充了一句：“一個不夠，要生很多個才行。”
徐靜兮的俏臉已經紅透了。
她尷尬的看了蘇銳一眼，然后咳嗽了兩聲：“這個…還不著急，還不著急…”
當然不能著急了，自己和蘇銳的男女朋友都是假的好不好。
蘇銳也是咳嗽了兩聲，不知道該怎么說。
然而，露天心卻很不贊同徐靜兮的觀點：“姑娘家，最好的狀態就是在什么年紀做什么事情，我現在活了一把年紀，總算是看明白了。”
老太太的這句話里面，似乎蘊含著淡淡的悵惘。
是的，蘇銳非常確信自己聽出了這一點。
也許，在這淡淡的悵惘之中，或許還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后悔吧。
“所謂的大道，都是虛的。”露天心說著，站起身來，負手望著窗外，從這小廳的后窗戶看去，正好能夠看到外面的滾滾云海。
所謂的大道，都是虛的？
曉依師姐聽了這句話，眼底露出了微微愕然的神情。
而蘇銳則是早就體會到了露天心的內心，默然不語。
徐靜兮聽了，則是深深的看了蘇銳一眼。
這眼神看起來很平靜，可是其中的意味卻復雜難明。
“我在這山上呆了幾十年，灰的，白的，綠的，入眼的一共也就只有這幾種單調的顏色。”或許是見到了蘇銳之后，勾起了對故人和往事的懷念，因此現在的露天心似乎是有些感慨，她指著窗外，說道，“這些顏色，越是看得久了，就越是喜歡人間的萬家燈火。”
“萬家燈火…”徐靜兮咀嚼著這句話，然后默然。
露天心轉過身來，看著房間里面的三個年輕人，笑了笑，說道：“其實，活了那么大歲數，總算是能活明白了，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蘇銳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道：“是啊，滾滾紅塵才精彩。”
曉依聞言，笑了起來：“靜兮，你男朋友也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露天心卻沒有笑，蘇銳的話讓她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良久過后，她才說道：“言之有理。”
蘇銳很認真的看著露天心，說道：“天心長老，其實，您的心已經不在峨眉山的云海之中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似乎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被帶入了冰點之中。
冷的可怕。
寂靜的駭人。
曉依師姐愣了足足兩分鐘，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哎呀，你亂說什么？師父她老人家的心怎么可能不在峨眉？”
在曉依看來，蘇銳說出的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這人的腦子是進水了嗎？怎么這才剛見師父沒多久，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江湖世界里面，誰不知道師父是峨眉的鎮派級人物？默默守護峨眉幾十年，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心意不在此山中？
曉依著急的說完，便立刻看向了徐靜兮。
她的意思是要讓徐靜兮勸勸蘇銳，不要亂說話，畢竟師父早年的脾氣可著實不怎么樣，雖然這些年都很平和，但是江湖上可都知道，露天心長老的脾氣不太好，曾經一怒之下，把一個門派都給打殘了。
徐靜兮卻搖了搖頭。
她很了解蘇銳，知道這個男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他說這話，一定有著他的考量。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無條件支持。
露天心轉過臉來，看著蘇銳，兩道奪目的精芒已經從她的眼睛里面釋放出來！
蘇銳毫不示弱，臉上的微笑都沒有任何的變化，迎著露天心的目光，他說道：“天心長老，我說的對嗎？”
露天心眼睛里面的強烈精芒開始漸漸的熄滅，直到恢復平和，她看著蘇銳：“你認為我的心不在峨眉？既然這樣的話，你大可以說的詳細一點。”
蘇銳看著露天心，神情平靜：“不在田野，不在山巔，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