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軍用機場雖然也在郊外,但是相比民用的永樂國際機場就好很多了,永樂機場是直接在下面的郊縣海邊,而榕城軍用機場只是在主城區邊上,所以車行不久車隊就上了二環路,旁邊的農田也漸漸變成了林立的高樓。
車上,徐子賢望著車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象,半晌之后收回目光,扭頭問道:
“方先生,你們給周阿姨安排在哪家醫院?”
“周阿姨”指的就是陳副主席的愛人周淑靜,徐子賢也是有意無意地叫得親熱些。
“哦,我沒有準備把病人安置在醫院里。”方揚淡淡一笑說道。
“什么?這怎么行呢?”徐子賢立刻夸張地叫嚷道,“周阿姨目前的情況,只有在醫院里才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其他地方哪有醫院的條件?”
方揚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能感覺到徐子賢對自己似乎有淡淡的敵意,可是方揚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陳副主席過來是找自己治病的,那就一切安排都要按照自己的意見來,他沒有任何義務向徐子賢解釋什么。
至于馮青云和徐子賢兩人在中醫界的地位,在方揚看來也就那么回事兒,他才不管什么專家不專家呢!請他們的是陳副主席,又不是自己。
徐子賢見方揚似乎不屑和自己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就當他還想進一步指責方揚行事草率的時候,馮青云笑了笑說道:
“其實病人的情況也不一定非要住在醫院里,在外面找一個環境清幽、景色宜人的地方,對于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也是很有好處的,這對治療是有積極意義的。”
徐子賢自然不敢反駁自己老師的話,不過他依然說道:
“老師說得不錯,只是在醫院外的話…畢竟各種設施并不完備,若是病人出現緊急情況需要搶救的話,我擔心…”
徐子賢這話讓陳副主席和他愛人周淑靜都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方揚見狀不禁皺了皺眉頭,這個徐子賢還是中醫學碩士?怎么能當著病人的面說這種話呢?
癌癥晚期病人本來心理壓力就極大,你一口一個“搶救”、“擔心”,不是讓人家壓力更大嗎?別說專業的醫生了,就算是一般的患者家屬都不會這么說話啊!
這時,方鴻達笑呵呵地說道:
“子賢,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方揚早就安排好了!雖然沒有把周大姐安排在醫院里住,但是我們安排的地方也早就經過改造了,上午方揚專門和省衛生廳協調,從省里兩所最好的醫院抽調人員和設備,對周大姐下榻的地方進行了徹底的消毒處理,并且安裝了必要的醫療設備,條件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方鴻達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子賢一眼,雖然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但眼神卻沒有之前那么親近了。
方鴻達這樣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說是人精也不為過,徐子賢的一點小伎倆怎么可能逃得過他的法眼呢?徐子賢無非就是想通過話語的刺激,讓陳副主席夫婦心生忌憚,甚至對方揚產生不滿和不信任情緒嘛!
但是這樣做是極不道德的,別人千里迢迢來找方揚看病,你身為醫生就算和方揚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應該采用這種手段。
更何況兩人今天才見面,哪里有什么私人恩怨?
無非就是陳副主席專程來找方揚為周淑靜治病,而不是找他徐子賢或者是他老師馮青云,說白了就是嫉賢妒能嘛!
“哦,原來是這樣啊…”徐子賢干笑了一下說道,然后閉上了嘴巴。
馮青云和方鴻達先后出言為方揚說話,徐子賢自然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反駁,尤其是方鴻達可是堂堂省委書記,雖然和他父親有那么一點交情,但也僅僅是一點點交情而已,徐子賢豈敢和方鴻達頂嘴?
但是徐子賢心里卻對方揚更加的怨恨了:哼!你明明都安排好了,卻故意不說,害得我出了這么大的丑!
心胸狹窄的人,若是記恨上了一個人,那他一定會有N種理由,哪怕全是自己的錯,他也會把賬記在對方身上的。
馮青云聽了方鴻達的話之后,也不禁回頭看了方揚一眼,笑呵呵地說道:
“還是方先生考慮得周到啊!”
“馮教授過獎了…”
馮青云看了看車窗外越來越繁華的城市景象,又忍不住問道:
“方先生,冒昧的問一句,你為病人準備的住處不是在郊外的清幽之地嗎?”
方揚聳了聳肩,淡淡一笑說道:
“沒有啊!就在市中心,一會兒就到了。”
“呃…”馮青云頓時一陣語塞。
既然在市中心,那又何必要另外找地方呢?直接住在醫院里不好嗎?之所以不住醫院,不就是為了環境更好一點,讓病人保持一個好心情嗎?畢竟癌癥到了這樣末期的程度,一般醫療手段能起到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了。
馮青云對方揚的做法十分不理解。
不過他畢竟是德高望重的中醫泰斗,個人修養比徐子賢好多了,而且他也看出來,方鴻達似乎對這個年輕而又神秘的小伙子比較維護,因此他也沒有像徐子賢一樣直接出言質疑,只是笑了笑便轉回了頭去。
干訓中心距離省委大院并不遠,自然是在十分中心的位置。
而且一路上早已安排了交警實施交通管制,每個路口都是綠燈常亮,車隊一路不停、暢通無阻地直奔目標。
所以十幾分鐘之后,車隊就抵達了干訓中心。
當馮青云透過車窗看到門口掛著的“干部培訓中心”牌子時,也不禁一陣錯愕。
至于徐子賢,更是直接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心說地方就是地方,和京城沒法比,安排個住處都這么沒檔次…
雖然他知道干部培訓中心這類地方,大抵都是條件不錯的。但這也是相對一般干部來說,接待陳副主席這樣的國家領導人,卻放在省委底下的一個干部培訓中心,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徐子賢心里甚至還升起了一絲幸災樂禍的心思,覺得陳副主席即便不說,但肯定已經對方揚有些不滿了。
方揚自然不會知道徐子賢腦子里這些七拐八彎的想法,當然,他對徐子賢想些什么,也是沒有絲毫興趣的。
開道的警車已經提前踩點走過整條線路的,所以直接將車隊領到了明德樓前的空地上,開道警車直接往前開出了十米左右,留出的位置剛好讓陳副主席他們乘坐的這輛考斯特停在樓前正中的位置。
車隊其他車輛也跟在這輛考斯特后面一一停下。
電動車門打開,陳副主席和方鴻達等人率先魚貫下車,然后,早已等候在車門口的醫護人員才連忙上車去抬著周淑靜坐的輪椅下了車。
省衛生廳的廳長親自帶著省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等候在樓前,周淑靜一下車,吳廳長就張羅著安排醫護人員將她送到早已準備好的房間里去,畢竟她身體太虛弱了,受不得風。
干訓中心的工作人員也在韓文海的指揮下,將其他幾個人的行李箱搬下了車。
陳副主席的行李早有秘書拿好,快步跟著前邊的醫護人員走進了明德樓。而馮青云和徐子賢也分別拿起自己的行李,邁步朝著樓內走去。
方揚見狀上前一步說道:
“不好意思,兩位的住處不在這里。”
徐子賢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不善地問道:
“你什么意思啊?”
方揚淡淡一笑,指了指緊鄰著明德樓的另外一棟小樓,說道:
“明德樓是專門安排給病人住的,其他人員的住宿全部都安排在隔壁這棟樓。”
徐子賢一聽差點跳腳,叫嚷道:
“這不是胡鬧嗎?我們是醫生,當然要跟病人住在一個樓里了!你這樣的安排簡直就是亂彈琴!”
“從飛機落地的那一刻起,病人已經由我接手了,在這里我才是醫生!”方揚淡淡地說道,不過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馮青云也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
“小方啊!我們對病人的病情比較了解,而且之前也一直都是我們在負責治療,所以…是不是讓我們和病人住在一層樓,這樣萬一有什么突發情況也好及時反應?”
馮青云說得比較委婉,而徐子賢的話就尖銳多了,馮青云話音剛落,徐子賢就接著說道:
“陳副主席、老師,他這分明就是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在京城的時候咱們可是說好了的,我們兩人是以醫療顧問的身份一起來榕城的,現在這算怎么回事兒啊?連跟病人住在同一棟樓的資格都沒有,我們怎么顧問啊!”
馮青云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阻止徐子賢這有些激烈的話;而陳副主席臉上的神色就有些尷尬了,馮青云也是中醫泰斗了,這次能來榕城也是給他面子,可是方揚更是一個傳奇人物,而且除了他,其他人包括馮青云在內,對周淑靜的病也沒有什么有效的辦法,這次來榕城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了。
方鴻達則有些擔憂地看了方揚一眼,顯然是擔心他因此得罪人,尤其是擔心他會得罪陳副主席。
老實說,當得知方揚已經答應了為周淑靜看病之后,方鴻達的一顆心一直都是懸著的,現在看到方揚如此強勢地阻止陳副主席帶來的醫療專家入住明德樓,心里也是更加的擔心。
方揚也看到了陳副主席尷尬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笑開口說道:
“馮教授,我可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只是我為病人治病,需要一個絕對不受干擾的環境,不但是您,就連陳副主席本人,在我治療的過程中也是要回避的,而且我會在要求在樓底下設立哨位,24小時站崗。”
中醫講究傳承,同時也流派眾多,但多半都是敝帚自珍,很少能夠將這些傳承拿出來共同交流,所以自古以來很多非常好的中醫手段因為各種原因,十分可惜地失傳了。
所以方揚的這個理由,倒也是過得去。
實際上方揚主要也是出于這個原因,畢竟他治療的手段不但和西醫完全不同,而且也有別于傳統中醫,若是馮青云這種中醫泰斗在旁觀看,方揚可沒有把握完全不露餡。
馮青云露出了一絲微笑說道:
“既然陳副主席請你主治,那我們就尊重你的意見吧!”
方揚聞言,也不禁暗暗欽佩馮青云的氣度。要知道馮青云身為華夏中醫大學的副校長,而且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高級專家,在中醫這個領域可以說是風頭一時無兩。可他依然能夠十分有風度地接受方揚那有些勉強的解釋,而且對自己被安排到偏樓去住也沒有表現出不滿,可以說是十分難得了。
而相比之下,徐子賢就差多了。
徐子賢見馮青云居然這么輕易就同意了方揚的安排,心里更是不爽了,竟然不顧老師已經同意,便叫嚷道:
“我不同意!我不但是這次治療的醫學顧問,而且還擔負著急救的任務,讓我和病人分開這么遠,那萬一出了問題誰負責?”
徐子賢不但是中醫碩士,而且對西醫也有所研究,本科的時候他學的就是中西醫結合,所以這次馮青云專門把他帶上,就是希望一旦出現最惡劣的情況,徐子賢也可以幫上不小的忙。
沒想到來了榕城才下車,就要被安排到偏樓去,而且人家還說了一樓大廳要安排24小時的崗哨,也就是說到時候他堂堂海歸碩士、中醫名家連見病人一面都難,這樣的怠慢徐子賢可受不了。
“自然是我負責了。”方揚淡笑道,“我說過,自從病人飛機落地,她的一切治療就由我接管了。”
“哼!你負責?你拿什么負責?”徐子賢冷哼道,“你了解周阿姨的病情嗎?你懂得怎么急救嗎?萬一出現緊急情況,因為你這種愚蠢的安排耽誤了時間,讓周阿姨出現危險的話,你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賠的!”
方揚懶得理會這個自我感覺超好的二貨,直接轉向了陳副主席,說道:
“陳副主席,我之前就明確說過,如果來榕城找我治療的話,那一切安排都得聽我的,治療上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任何干擾。如果他非要住進明德樓的話,那就請他為病人治療吧!”
“你…”徐子賢一陣氣結。
方揚這話擺明了就是說你要是讓徐子賢住進去,那我就撂挑子。
陳副主席是專程來求方揚出手的,怎么可能會因為徐子賢而違背方揚的意愿呢?而且就算是讓徐子賢負責治療,他也得治得好啊!如果他有這本事的話,陳副主席他們就不用千里迢迢飛來榕城了,直接在京城治療不好嗎?
陳副主席臉上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來。
他是想兩邊都不得罪,可是方揚在這個看似不是很重要的住宿安排上,卻固執得可怕,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而徐子賢也跟吃了槍藥似的,句句話都上綱上線,非要跟方揚對著干。
兩邊都是他請來的醫生,這該如何是好啊?
然而,還沒等陳副主席做出決定,似乎應了徐子賢的話,只見一名從京城跟著過來的護士神色慌張地急匆匆走了過來,直接叫道:
“徐醫生!徐醫生!病人說她心臟不舒服,情況似乎不太好啊!您快去看看吧!”
護士是從京城跟過來的,十分清楚分工,所以直接就找了徐子賢。
大家一聽都不禁呆了一下,事情怎么會這么寸呢?
而陳副主席知道他愛人心臟一直不好,聞言也是大驚失色,也顧不上之前的糾結了,下意識就順著那護士的話說道:
“徐醫生,你快去幫忙看看!”
徐子賢這下可得意了,他示威一般地瞥了方揚一眼。因為之前方揚站在他們身前阻止他們走進明德樓,所以正好擋在了徐子賢和明德樓之間,徐子賢一把撥拉開方揚,一邊快步朝里面走去,一邊說道:
“病人在哪個房間,快帶我過去!去一個人把我的急救藥箱拿過來,動作要快!”
他仿佛一個指揮若定的將軍一般,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搶救的事宜,同時心里也是十分暢快,很顯然在關鍵時刻,那個“神棍醫生”根本沒有用,還是得靠自己這樣的實力派啊!
因為病人出現狀況,所以大家自然暫時拋開了剛才的爭端,也都紛紛跟著走進了明德樓。
方揚也擔心周淑靜會出現什么危險,因此并沒有謙讓領導什么的,直接快步走在了最前面。當然,在這樣的時候也沒有人會計較這些。
所以在雜亂的腳步聲中,所有人都朝著周淑靜的房間快步走去。
最前面的自然是徐子賢了。
徐子賢一進門就看到護士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而斜倚在床上的周淑靜臉色有些發青,而且似乎呼吸非常的困難,一只手捂著胸口神色十分痛苦。
心肌梗死!
徐子賢腦子里一下子冒出了這幾個字,然后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為醫生他十分清楚這個病的嚴重性,如果處理不當的話,很有可能不用等癌癥帶走周淑靜的生命,這次就會直接不治。
徐子賢連忙從緊跟著他的護士手中拿過急救箱,手忙角落地從里面找出硝酸甘油片塞入周淑靜的嘴里,然后握空拳,反復滾壓膻中到華蓋這個區域,試圖刺激心臟肌肉。
徐子賢的處理還是很及時的,但是周淑靜這次發病卻非常嚴重,這種常規的急救方法竟然無法奏效,之間周淑靜的臉色越來越差,神智開始變得不清醒,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短短的幾十秒鐘,徐子賢已經滿頭大汗。
尤其是看到周淑靜正一點點走向死亡,徐子賢也開始變得六神無主,十分的慌亂若是搶救失敗,他的責任可就大了。
這時,方揚第一個走了進來,他一看到周淑靜的情況,臉色也是變得十分凝重,而看到徐子賢正在徒勞地做著常規急救動作的時候,方揚二話沒說,走上前去一把將他拉開。
徐子賢猝不及防之下,甚至差點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去。
等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方揚的手指間已經多出了三根銀針,直接對著周淑靜胸口的幾個穴位,毫不猶豫地疾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