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這一桌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他們也暫時停止了聊天,紛紛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宴會廳門口。
“樊主任,沒想到您親自來了!真是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啊!”嚴寶華點頭哈腰地說道。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受寵若驚的表情,那神態竟然比剛才見到何坤的時候還要恭敬幾分。大家見了都不禁暗暗稱奇。
而那些南浦官場上的大小干部則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也是微微地吸了一口涼氣,望向嚴寶華的目光則是充滿了羨慕。
來人是縣委書記陸進的秘書樊春輝。
就連嚴寶華也想不到樊春輝居然會親自出席自己兒子的婚禮。當初出于禮貌,基本上稍有影響力的領導、干部那邊,嚴寶華都是發了請帖的,只不過哪些人會來,哪些人不會來,嚴寶華心中大致是有個底數的。
而樊春輝顯然就是嚴寶華判斷不會參加的那類人。作為縣委書記的秘書,平時公務繁忙,哪有空出席一個行局副局長小孩的婚宴?
所以當嚴寶華接到門口留守工作人員的電話時,立刻忙不迭地迎了出去,不過還是慢了一步,樊春輝已經徑直走了進來。
嚴寶華心里也是浮想聯翩,莫非是自己突然時來運轉了,得到了陸書記的青睞?因為絕大多數時候,秘書就是領導的風向標,在一定程度上,秘書的行為可能就會隱晦地透露出一絲領導的意圖。
難道是陸書記準備重用自己了?嚴寶華心中一陣狂跳。
樊春輝臉上帶著一絲矜持的笑容,態度不算冷淡,但也絕對談不上熱情。他微笑著說道:
“嚴局長,今天是令公子大喜的日子,我這個不速之客過來討杯喜酒喝,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嚴寶華連忙說道:
“樊主任,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啊!您這樣的貴客我歡迎都來不及呢!快快快,里面請,里面請!”
說完,嚴寶華在前面帶路,領著樊春輝走向了一號桌。樊春輝在走路的時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斷地掃視全場,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不過宴會廳非常大,幾十桌擺在那里賓客濟濟一堂,直到他來到了一號桌也都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何縣長您好。”樊春輝見到何坤之后,不卑不亢地問了一聲好。
何坤的官架子也完全收斂了,和顏悅色地起身說道:
“樊主任你好!快快請坐。”
作為一個沒有入常而且排名靠后的副縣長,何坤的確是不敢在正科級的縣委辦副主任樊春輝面前拿捏,人家級別雖然比他低半級,但在南浦官場的地位卻絲毫不弱于自己,甚至在很多方面何坤還要遜色與樊春輝。
人家可是縣委一秘啊!
方揚并不認識這位樊主任。
見嚴寶華與何坤兩人對樊主任的態度,這桌的同學一個個都非常好奇,不過他們絕大部分都是混跡在社會上的人,對于官面上的人物認識不多。
還是陳艷忍不住開口問道:
“嘉華,這個樊主任是誰啊?我看嚴局長對他好客氣啊!”
大家也紛紛望向了何嘉華。
何嘉華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他對這個陳艷有點厭煩。不過剛剛這個問題倒像是撓到了他的癢處,如果別人不問,他還不太方便主動吹噓,那顯得檔次有些低。
所以他很快就把一絲不耐拋到了腦后,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說道:
“這位樊主任可了不得!他是縣委辦的副主任,不過他還有一個身份…”
微微地賣了賣關子之后,何嘉華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
“樊哥他是縣委陸書記的秘書,南浦第一秘啊!”
“啊?”大家都配合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陳艷更是露出了夸張的表情說道:
“嘉華,你跟樊主任一定很熟吧?”
大家也都是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何嘉華都故意稱呼樊春輝“樊哥”了,不就是要表達這樣一個意思嗎?
見陳艷一口一個“嘉華”地叫自己,何嘉華感覺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在奔騰而過,不過偏偏陳艷又說出了自己想說卻不方便說的話,他還偏偏就需要這句問話。
所以何嘉華的表情有些怪異,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還是露出了一絲微笑,低聲說道:
“樊哥是我的學長,我們是老朋友了…不過這話就到你們這為止,出去別亂說啊!影響不太好的!”
方揚差點憋不住自己的笑。
何嘉華明明就是想要顯擺自己與樊春輝的關系,偏偏還要做出一副低調的樣子,實在是夠做作!
但是陳艷和那幾個巴結何嘉華的同學卻如小雞啄米一般地連連點頭,拍著胸脯說道:
“放心吧嘉華!你這么信任我們,我們肯定不能出去亂說…”
“對對對!”
何嘉華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這時他看向了蘇荷,臉上的笑容又盛了幾分,說道:
“蘇荷,你畢業之后有沒有回南浦工作的打算?我爸雖然不是分管公務員局的,但樊哥肯定有辦法,只要你公考分數過線的話,絕對沒問題!”
說完,何嘉華不等蘇荷回答,又接著說道:
“方揚,你如果想回來工作也行的,南浦這邊不少企業我都有熟人,剛進去的時候可能要從一線車間開始做,但是只要你夠努力,發展空間還是不錯的…你別看南浦地方小,但是生活成本比大城市低啊!很適合你這樣家庭條件比較困難、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
方揚淡淡地笑了笑說道:
“多謝何公子的好意了。不過我們暫時都沒有回來的打算。”
“哦?那你畢業之后準備干什么?”何嘉華眉毛一揚問道。
方揚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淡淡地說道:
“走一步看一步唄!可能會做點小生意吧…”
陳艷一聽,頓時夸張地叫道:
“方揚,你腦子沒燒壞吧?嘉華隨便給你介紹一個工作,不比你在榕城擺地攤強?嘉華都說會幫蘇荷進公務員了,你居然還帶她去做小生意?太自私了吧!”
那些同學也紛紛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方揚。他們都覺得方揚不但有吃軟飯的嫌疑,而且還自私地阻礙女友的大好前程,簡直混蛋透頂。
當然,這些人更多的是為了討好何嘉華,所以紛紛裝作好心地勸說了起來。
“方揚,你不為自己想也為蘇荷想想啊!這年頭進公務員很難的。”
“嘉華這么熱心地幫你們,可不要意氣用事啊!”
方揚聽了只是微笑不語,蘇荷看到自己這些高中同學的嘴臉,尤其是一個個都把矛頭指向了方揚,好脾氣的她也有些生氣了,她漲紅了臉說道:
“你們別亂說,畢業之后留在榕城,是我自己的決定,跟方揚一點關系都沒有!”
此言一出,這些同學就勸說的更起勁了,無非就是讓蘇荷不要被人蒙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之類的。
何嘉華只是笑瞇瞇地看著,顯然,這正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
蘇荷還想與這些勢力的同學爭辯,方揚卻輕輕地拍了拍蘇荷的柔荑,湊到她耳邊微笑著說道:
“蘇荷,你跟他們計較這些干什么?燕雀永遠都不可能理解鴻鵠的遠大志向,跟他們沒什么好說的。”
蘇荷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充滿歉意地看了方揚一眼。如果不是方揚擔心自己應付不來,執意要陪著自己一起參加,也就不會受這樣的窩囊氣了。
一號桌,樊春輝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前來打招呼的人。一雙眼睛四下觀望著。作為縣委書記的秘書,他一出現自然而然就成了吸引眼球的人物,那些小領導、小干部們絡繹不絕地上來問好,樊春輝終于有些沉不住氣地轉頭問道:
“嚴局長,請問天恒礦業的方總來了嗎?”
嚴寶華一下子就愣住了,天恒礦業的方總是誰?竟然值得樊春輝專門問起來?聽上去不就是個企業老板嗎?樊主任怎么會對他這么關心?
嚴寶華不記得自己給什么方總發過請帖了,而今天迎賓的時候,他也全程都在酒店大堂,是有不少企業老板過來參加婚禮,不過那都是來“送錢”的,而且這些人里也沒有什么方總啊!
不過樊春輝的問話他自然不能立刻就回答說沒有,因此沉吟了起來。
樊春輝見狀,干脆說道:
“嚴局長,他叫方揚,應該是跟一個女孩子一起過來的,你再好好想想…”
樊春輝的話如同一聲驚雷,炸得嚴寶華整個人都呆住了。而一旁的何坤聽到“方揚”兩個字的時候,也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是說那小子家里是種菜的嗎?怎么突然成了什么“方總”了,而且還能讓樊春輝為了他專程跑一趟——現在何坤自然不會不知道,樊春輝根本就是為了方揚才來的。
嚴寶華心中也是突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看了看何坤,只見他黑著臉坐在那里沒有任何表示,于是咬了咬牙說道:
“樊主任,我記起來了,他坐在我兒媳婦同學那一桌,我這就帶你過去。”
人家明顯就是沖著方揚來的,不帶他過去行嗎?宴會廳就這么大,即便自己不說,樊春輝自己找也很快就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