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嘴角微微揚起,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觀。
“萬洪同志,明天開始你回原單位上班吧。”王院長在電話里說道。
“什么?”萬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王院長說道:
“感謝你在我院幫助工作期間做出的貢獻,現在中院人手已經足夠了,所以決定讓編外人員都回原單位去。”
其實所謂的借調幫助工作,只是正式調動之前的一種過渡,畢竟辦理調動手續是需要時間的,萬洪又急著離開榕大,所以當時梁家祥就讓中院先以幫助工作的名義把他借調過去。但是現在闞旭飛親自過問這件事情了,王院長自然不會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去得罪即將上任的政法委書記,所以就毫不留情地清退了萬洪。
“這…”萬洪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已經板上釘釘的調動怎么突然之間就黃了呢?他不死心地說道,“王院長,會不會搞錯了?我…我調動是梁副書記點頭了的呀!”
他還真是不知道梁家祥已經落馬的消息,這兩天他都在榕大,一心想要整死方揚,大學里面相對來說對地方上的官場變化并不是那么敏感,而他中院那邊他也沒什么朋友,所以并不知道他倚仗的梁副書記早就被雙規了。
王院長的耐心也有限,他已經說得夠委婉的了,可是萬洪卻如此不知好歹,因此也不愿意跟他多說,只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誰決定調你的你就找誰去好了!”
說完他就撂了電話。這個時間節點誰都怕跟梁家祥扯上關系,萬洪一提梁家祥,這個王院長也是避之猶恐不及。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萬洪還保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炸蒙了,說好的調動呢?說好的正處級呢?怎么轉眼間就都不算數了?
想到自己還要回法學院工作,萬洪就想死的心都有了,調動的消息下來之后,他志得意滿地在白思賢辦公室炫耀,還屢次叫他老白,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恭敬態度,而且因為方揚這個事情,他早就把白思賢給得罪慘了,現在回來工作,那不是坐蠟嗎?
鄭副處長發現萬洪的臉色有些不對,關切地問道:
“萬調研員,你不舒服嗎?”
方揚已經猜到這個電話的內容了,聽到鄭副處長還稱呼萬洪為調研員,一下子沒憋住笑出了聲來,在安靜的接待室里,方揚的嗤笑聲顯得非常刺耳。石干事瞪了方揚一眼,方揚根本就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地翹起了二郎腿。
萬洪苦笑了一下,說道:
“哦,沒什么…鄭副處長,我突然有點兒事情,這邊就拜托你們了!”
萬洪怨毒地盯了方揚一眼,說道:
“剛才他罵人你們也都看見了,我希望學校能嚴肅處理這樣目無師長的學生!”
萬洪雖然有些六神無主,準備找梁家祥問個明白,但是臨走時還不忘要處分方揚的事情。
沒等鄭副處長說話,方揚就笑嘻嘻地說道:
“姓萬的,被法院清退回來了吧?急著去找你們家主子哭訴啊?”
鄭副處長也看出萬洪似乎遇到了點麻煩,見方揚在一旁幸災樂禍,鄭副處長眼睛一瞪,說道:
“你怎么說話呢!還有點學生的樣子嗎?”
方揚聳了聳肩說道:
“我一直都是這么說話呀,鄭副處長你要是看不慣,可以走啦!反正你們已經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我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啊!”
方揚話是這么說,但是那有恃無恐的表情卻是一點兒都沒有任人魚肉的覺悟,反而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抽他一頓。
鄭副處長鐵青著臉沒有說話,他也早已把這個牙尖嘴損的學生給記恨上了,學生處就是掌管學生管理、獎勵、處分等事宜的,他早就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將方揚的惡劣行徑再發揮發揮,一定要給他定一個重重的處分,最好是開除學籍。
方揚瞥了一眼萬洪,接著說道:
“姓萬的,你還不知道呢吧!你主子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哪有空管你這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啊!”
反正已經撕破了臉,方揚嘴里也是一絲情面都不留,越說越來勁了。
“你還沒完了是吧!裝什么滾刀肉啊!”萬洪狠狠地盯著方揚說道,“我知道你是破罐子破摔,故意想要激怒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你就等著退學吧!”
鄭副處長也冷著臉對白思賢說道:
“白院長,這個學生的表現你也看到了,可不是我們要故意整他,后續的處理意見,在上報之前我們會通知學院這邊的,先告辭!”
說完,鄭副處長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鄭副處長將手中的材料又放回了桌上,掏出手機來看了一下,臉色頓時微微一變,連忙按下接聽鍵:
“朱校長,您好!”
除了方揚以外,屋子里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鄭副處長的身上,在榕城大學只有一個朱校長,那就是華夏工程院院士、榕城大學正校長朱清正,堂堂的正廳級干部,在榕大一言九鼎的一把手。
朱校長語氣有些不善:
“小鄭,我聽說你在法學院?”
鄭副處長楞了一下,連忙說道:
“是的校長,我們正在調查一個學生辱罵學院領導的事情…”
“你們學生處沒事干了是嗎?法學院內部的事情你們摻合什么?”朱校長突然就提高了音量,“學生管理工作千頭萬緒,你們不去想方設法提高工作質量,跑到法學院去耍什么領導威風!馬上給我回來!”
鄭副處長被朱校長劈頭蓋臉的一通訓話,整個人一愣一愣的,他臉上一下子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連忙說道:
“是!校長,我們這就撤…”
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說是奉陳副校長之命來的,這么做的話非但不能挽回一丁點被動局面,反而會弄得兩頭不是人,所以他也只能低頭認錯。
“回頭交一份檢查給我!”朱校長嚴厲地說道,接著他又問了一句,“白思賢同志在你身邊嗎?”
鄭副處長連忙說道:
“在的,在的,您稍等…”
說完,他緊走了兩步把電話遞給了白思賢,輕聲說道:
“白院長,朱校長找您…”
鄭副處長的眼神里透著一股哀求,剛才他可是沒怎么給白思賢面子,現在朱校長莫名其妙地突然介入這個事情,而且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把自己訓了一頓,顯然朱校長是向著那個學生方揚的。鄭副處長就怕白思賢在電話里再不輕不重地落井下石一番,那他就坐蠟了。
白思賢有些不解地接過電話,恭敬地說道:
“校長您好…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好的,我們法學院一定堅決貫徹落實您的指示…好的…好的,校長再見!”
大家都豎起耳朵想要聽聽朱校長和白思賢說了什么,但是卻徒勞無功,直到白思賢掛了電話,他們也沒有聽到什么東西。
白思賢將電話遞還給鄭副處長,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方揚,又扭頭看了看萬洪,才開口說道:
“萬洪同志,學校剛剛接到通知,你結束市中院的借調,回學校上班。”
萬洪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雖然市中院動作這么快,直接就通知學校了,但是他也沒有感到太意外,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神情有些頹然。
沒想到,白思賢接下來的話卻讓萬洪吃驚得一下子就長大了嘴巴。白思賢說道:
“你調走之后,學校為了不影響法學院工作的開展,已經決定免去你法學院副院長的職務,重新任命了一位副院長。所以你這次回來就不再擔任行政領導了,只保留技術職稱。”
萬洪叫道:
“你說什么?怎么會這樣?”
白思賢卻沒有理會萬洪,只是繼續說道:
“我沒記錯的話,你并未在副教授職稱續評年限內參加續任答辯,所以我們學院將按照規定將你的技術職稱降為講師,今年之內如果你無法通過副教授的答辯,我們將解聘你!”
萬洪喘著粗氣,臉上青筋都露出來了,面目有些猙獰,他喊道:
“你們不能這么干!我的副處級職務,說免就免了?連副教授的職稱也給我降一級?白思賢,你這是在公報私仇!”
白思賢冷冷地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萬洪,淡淡地說道:
“萬洪同志,請你注意措辭!法學院并沒有權限免去一個副院長的職務,我剛剛說了,都是學校的決定,我們只是執行上級的指示罷了!”
說完,白思賢沒有再理會萬洪,而是轉向了一臉尷尬的鄭副處長,淡淡地說道:
“鄭副處長,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帶我的學生離開了。”
鄭副處長連忙說道:
“哦,沒事了,沒事了…白院長,剛才我們給學院添麻煩了,對不起啊!”
“都是為了工作嘛!”白思賢性子儒雅,也并未得理不饒人,只是微笑著回答了一句。
然后白思賢對方揚示意了一下。方揚施施然地站起身來,目光從萬洪、鄭副處長和石干事身上一一掃過,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轉身離開了接待室。
接二連三受到打擊的萬洪癱坐在椅子上,鄭副處長和石干事有些同情地站在一旁,并沒有急著離開。半晌,萬洪喃喃自語道:
“不行!我要問個清楚,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