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酒店頂樓旋轉餐廳。
方揚與韓凌飛兩人倚著欄桿望著京城萬家燈火,不遠處坐著韓凌飛的秘書陳修齊,兩名警衛員依然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夜間餐廳里顧客不多,韓凌飛等人身著軍裝的樣子,也引來了少數幾個來此喝咖啡的客人的側目,不過他們一看警衛員那架勢,也都只敢在遠處偷偷地看一兩眼,韓凌飛和方揚四周形成了一個空蕩蕩的區域。
方揚手上端著一杯咖啡,他輕輕地喝了一口,目光投向了遠處三環上的車水馬龍,淡淡地說道:
“韓政委,有什么話您現在可以說了。”
雖然關系已經基本挑明了,但方揚始終是不愿意叫韓凌飛“舅舅”,方揚重生后,很快就對韓雪華產生了極強的認同感,他叫韓雪華“媽媽”倒是極為順溜。然而,這種認同感越強烈,他對韓家的怨氣也就越重,如果不是韓凌飛語氣誠懇,方揚根本都不愿意與其交流。
韓凌飛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眉宇間與韓雪華極為神似的方揚,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傷感,說道:
“方揚,這件事要從二十五年前說起,那時候你的母親名字還叫韓曉華,她是我的三妹,那年她還在京城大學中文系上學…”
韓凌飛漸漸地沉浸到了往事當中,將當年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隨著韓凌飛的話語,方揚的注意力也漸漸集中了起來,他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認真地傾聽著。
“小妹當年非常優秀,是京大有名的才女,再加上相貌出眾,家庭出身又那么顯赫,因此身邊的追求者非常多…”韓凌飛說起韓雪華當年的風光時,目光也變得非常柔和,他笑了笑說道,“其中有一個追求者就是余家的余興業…哦,他的小孩叫余浩瀚,你今天應該是見的!”
方揚眼前頓時浮現出那個亦步亦趨地跟在范子健身后的小紈绔的形象,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我知道,你說的是瓊海基地的余副司令員!”
韓凌飛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方揚一眼,他知道方揚的出身背景,沒想到自己僅僅說了一個名字,方揚卻顯得相當了解,這讓韓凌飛有些驚訝。
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當時余興業對你母親的追求也很瘋狂,甚至動用了家族的力量。而我們韓家當時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覺得和余家聯姻是比較合適的,所以我父親就做主同意了這門親事。”
方揚聞言,不禁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政治聯姻,這真是世家之間的永恒話題啊!看來不光是他們這一代,上一代人也是這樣過來的。
韓凌飛假裝沒有看到方揚的嗤笑,繼續說道:
“但是你母親從小就非常叛逆,對于家族的安排她的反抗也很激烈。而且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一個雙方都很有好感的異性朋友…”
“韓政委,這個異性朋友一定就是我父親了!”方揚突然接口說道。
韓凌飛點了點頭說道:
“是的…其實這件事情本來不至于演變成后面那樣的,只是當時大家都很年輕,多少都有些沖動。余興業在兩家商定好親事之后,就更是對你母親死纏爛打,也是這個時候,他發現了你父親方致遠的存在,于是余興業就采取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導致你父親被學校勒令退學…”
說到這的時候,韓凌飛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復雜的神色,顯然是回憶起了令他痛苦的往事,他緊緊地握著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才接著說道:
“你母親知道這件事情之后非常生氣,私自帶了家族里幾個身手很好的護衛找到了余興業,命令護衛將余興業狠狠地揍了一頓,你母親還…還親自在余興業的…下體處重重地踹了一腳…”
方揚聽到這里,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多彩了起來。在他的記憶中,韓雪華一直都是溫柔嫻淑、勤儉持家的形象,沒想到她年輕時居然也有如此刁蠻的一面。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韓雪華當年可是豪門大族的千金大小姐,集萬千寵愛與一身,肯定免不了養成刁蠻的脾性。至于方揚記憶中的那個韓雪華,早已經脫離了家族,而且每日為了生計而奔波,生活的重壓已經完全將她改變為另外一個人了。
方揚突然想到韓凌飛話里的一個細節,神情古怪地憋著笑問道:
“韓政委,這么說來…那余副司令員那方面的功能豈不是…”
韓凌飛看了方揚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方揚眉毛一揚,不禁笑著說道:
“那余浩瀚…我去!這里頭信息量也太大了,我得好好消化消化…”
韓凌飛有些無奈地看了方揚一眼,說道:
“余浩瀚的確是余興業的夫人所生,但是這其中的內情,我們也不好去仔細探究,畢竟這是余家的家事…”
說到這,韓凌飛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被方揚帶著,早已跑偏了話題,心中也是暗暗腹誹,看來這小外甥也不是個安分的主,一聽到這方面的八卦,那一臉的壞笑啊…
韓凌飛清了清嗓子,繼續正色說道:
“余興業的…那里,的確是受到了很重的傷害,當年301醫院的權威專家都對傷勢束手無策。所以這件事情鬧得非常大,我們與余家的聯姻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而且因為余興業的受傷,我們韓家與余家從此反目成仇。而且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余家與韓家的紛爭不斷,全是因為這件事情引起的后遺癥。”
方揚聞言,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余家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韓雪華下手太狠了,直接就是沖著讓人斷子絕孫去的,而大家族對傳宗接代又是極為重視,余興業這次受傷,對余家來說無異于奇恥大辱,換成任何人都是不可能咽下這口氣的,絕對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韓凌飛接著說道:
“為了這件事,老爺子大發雷霆,將你母親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并且重重地責罰了她。當時老爺子在氣頭上,可能說話也有些過激,而你母親又是個剛烈的性子。一時想不開竟然趁著家里人看守不嚴的時候,留下一份措辭決絕的信就離家出走了…”
說到這,韓凌飛眼中痛苦的神色更盛,他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你母親在信中說,從此與韓家一刀兩斷,與老爺子斷絕父女關系,再也不會連累韓家人。另外還說要與你父親兩人浪跡天涯雙宿雙飛,總之說了很多決絕的話語,老爺子看了信之后,直接就氣暈了過去…
老爺子醒來之后,就決口不提你母親的事情,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過這么一個女兒一般,而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更是連你母親的名字都不敢提。我記得有一次,我二弟在無意中說到你母親,結果老爺子當場震怒,將二弟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從那以后,在韓家,‘韓曉華’這三個字就成了絕對的雷區,誰都不敢觸碰…”
方揚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老爺子脾氣火爆可以理解,但是韓凌飛等人作為母親的親哥哥,難道連瞞著老爺子私下里照顧一下妹妹都做不到么?以韓家的實力,韓凌飛等人只要對韓雪華稍加照拂,她也不至于生活得那么苦。而且自己的父親方致遠當年就是因為得了重病又沒錢醫治,才英年早逝的,如果韓凌飛他們稍微講點兒兄妹之情,父親說不定也不會死得那么早。
韓凌飛似乎看出了方揚的心思,他嘆了一口氣說道:
“雖然老爺子是這個態度,但是我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你母親的腳步,你父親是楚南省人,我曾經多次派人到你父親的家鄉去尋找,但始終一無所獲,直到不久前的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才查到你母親這些年一直都居住在東南省南浦縣,東南省一直以來都是方家的傳統勢力范圍,我想,你母親選擇了在那個地方落地生根,心里就是存了躲著我們的念頭,所以這么多年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方揚聽到這里,得知韓凌飛一直都在尋找韓雪華,對他的惡感也少了一些,他的語氣不再那么生硬,變得柔和了一點,方揚問道:
“所以,你就安排了大海哥到南浦去任職?”
“大海哥?”韓凌飛對方揚的這個稱謂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點頭說道,“是的,我這么安排有兩個原因,一是一旦你母親那邊有什么事情,文海在南浦工作,可以第一時間照顧到她…當然,現在我暫時還沒有告訴文海你母親的事情。至于第二個原因…”
說到這里,韓凌飛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凄然的神色,他說道:
“第二個原因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本來大海應該是過一兩年下放比較合適的,但是現在不得不提前了…”
方揚的腦子飛速地轉了起來,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失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