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敷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費了這么大的功夫,好容易干掉了魏忠賢,扶持崇禎登基,正是改朝換代,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偏偏張恪先是趕走了魏廣微,接著讓自己也離開。
難道他想看著好容易經營起來的偌大勢力土崩瓦解,簡直就是瘋了!
賀世賢眉頭深鎖,怒道:“永貞,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盤,若是洪大人致仕,在京里還有誰能幫著我們說話?”
張恪略微沉吟一下,突然擺了擺手,讓陳民情等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張恪,洪敷敎,賀世賢,喬桂,杜擎五個人。
“怕是大家伙都以為我瘋了,其實我比什么時候都清醒。繼續留在崇禎身邊,已經毫無意義了,大明朝真正的危機開始了。”
看著大家伙吃驚不已的模樣,張恪微微一笑。
“想必都看過糞坑吧?”
洪敷敎臉色一沉,說道:“永貞,你還是說重點吧,我這老腦筋可跟不上你。”
“呵呵,老師是當世的智者,怎么會不明白。大明的官場就像是一個經年累月的糞坑,漂浮著無數的臟東西,令人作嘔。但是這個糞坑畢竟年頭多了,層層沉積,上面有積水,擋住了惡臭。這時候有人拿著棍子,用力的攪動,不光腌臜之物都上來了,更是臭氣熏天,頂風傳出去五十里。”
大家伙都剛剛吃過晚飯,聽到如此惡心的比喻,直欲作嘔!
等到惡心勁頭過去了,又開始仔細想著,張恪說的似乎真有道理!
魏忠賢和閹黨就是糞坑上面的水,雖然惡心,但是能夠壓制更惡心的東西。如今水沒了,憑著崇禎的作風,勢必一心求治,做著中興大明的美夢。可是他一來能力不夠,二來官場頻頻洗牌,能做事的人已經不多了。就像是攪動沉渣的棍子,帶來的只有更大的麻煩。
一個半吊子醫生,拿著一把生銹的手術刀,給一個重病纏身的患者開刀。下場如何,恐怕不用多說了吧!
想到這里,洪敷敎的心中只有冷森森的寒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張恪的盤算。
“永貞,你是想看著皇帝表演嗎?”
“其實我是坐以待對手斃!”
把皇帝視作對手,還要等著皇帝斃命!
誰能想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竟然是剛剛和皇帝一起出生入死的安東王說出來的,一霎時間,大家伙的腦袋都短路了,空白了,里面雷霆大作,暴雨交加,已經成了一團漿糊。
其他人都發傻,反倒是喬桂最為冷靜。
“我就是獵戶出身,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永貞給的,他說啥我就做啥!誰要是敢反對永貞,我就和他拼命!”
桌子一拍,賀世賢也是一激靈,他隨即大笑道:“喬桂,你和永貞是好交情,我賀世賢和張家也是兩輩人的情誼,豈會背叛永貞。只是大明朝根深蒂固,二百多年冇的江山,我怕不會那么容易。”
杜擎笑道:“我看王爺說的倒是沒錯,又不是扯旗造反,而是坐待時機。其實眼下的遼東就形同藩鎮,我們只管好好經營。若是大明江山真的不可挽回,與其讓別人占了,倒不如落在我們手上。”
“說的是!”喬桂用力拍著杜擎的肩頭,贊道:“沒錯,到時候咱們都是開國功臣,豈不比現在痛快一萬倍。”
“那也算我一個!”賀世賢笑道。
“瘋了,瘋了!”洪敷敎看著這么快達成共識的三個人,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他娘的不是市場買牲口,是要造反,掉腦袋,滅九族的事情!
“永貞發瘋,你們也不勸著他。”洪敷敎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知道后果有多嚴重嗎?”
“后果?”喬桂突然大笑起來,滿不在乎道:“能有什么后果,我們不是剛剛殺進紫禁城嗎?我算是看透了,什么狗屁皇宮大內,屁都不是。小皇帝也就是一個縮頭烏龜,僥幸生在帝王家,要是生在遼東,當兵都不夠格!”
喬桂的文化程度低,一直在張恪手下,腦袋里面也沒有爛七八糟的東西。說出來的話反倒讓人沒法駁斥。
洪敷敎糾結了半晌,只能不停念道:“瘋了,真的瘋了!”
張恪其實早就深思熟慮過,他甚至以為大家會有更強烈的反應,可是除了老師之外,其他人短暫猶豫之后,竟然都是理所當然,可見明朝廷的威望正在快速下降,大家已經不那么敬畏了。
輕咳一聲,張恪笑道:“老師,弟子不是找死的人,但是也決然不會愚忠愚孝。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和各方周旋之上,倒不如把遼東建設好,把軍隊練好。至于京冇城,就留給崇禎吧,讓他折騰,看看能不能玩出花樣。”
洪敷敎錯愕半晌,突然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洪大人,你想去向小皇帝告密不成?”賀世賢怒道。
洪敷敎身體微微一頓,冷笑道:“我沒心思跟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攙和,老夫要上書致仕。”走到了門口,洪敷敎又停了下來。
“張永貞,老夫要辦學,一年給老夫十萬兩銀子,不然讓你好瞧!”洪老夫子惡狠狠說道。
“老師放心,弟子給你五十萬兩!”
“這還差不多。”洪敷敎滿意地笑道。
送走了老師,張恪面色嚴峻起來。對著賀世賢等人說道:“接下來我們的勢力會退出京冇城,朝堂怕是要再度落到東林的手里。不過沒有關系,沒了魏忠賢,沒了閹黨,就算崇禎想要咬我們也沒那個牙口。”
東廠詔獄,天下最陰森恐怖的地方。
層層牢獄的最深處,有一間最大的牢房,四周墻壁清一色的花崗巖壘成,鐵門鐵窗,堅固異常。
在墻壁上有兩根鐵索,延伸下來,鐵索的盡頭是鋒利的鉤子,鐵鉤插進了一個人的鎖骨之中,此人正是不久前還風光無比,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
魏忠賢的對面,坐著一個新貴太監,正是王承恩。
“魏忠賢,咱家奉旨問話,你有什么都說出來吧?”
魏忠賢無力地挑了挑眼皮,嘲弄地笑道:“說,咱家早都說了,還想讓咱家說什么?”
“自然是說你怎么處心積慮害死先帝,又怎么勾結白蓮教匪,謀害當今圣上,把你歹毒如蛇蝎的心腸全都供認出來!”王承恩聲色俱厲地罵道。
“哈哈哈,哈哈哈!”魏忠賢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家風光的時候,你一口一個老祖宗叫著,真是想不到,咱家竟然會落在你的手里。”
“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是自作自受!”
魏忠賢咳嗽著說道:“若不是咱家,只怕還輪不到朱由檢登基呢!咱們水賊過河不用狗刨。給先帝獻虎狼藥的事情咱家認了,至于白蓮教的事情,咱家也被耍了,還請朱由檢多用點心思,省得被算計了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里。”
“敢詛咒皇上!”
王承恩抓起茶杯,猛地砸向了魏忠賢的腦門,頓時一道鮮血流淌下來。
“真是寧頑不靈,等著千刀萬剮吧!”王承恩氣呼呼站起身,又坐了回來,冷笑道:“天心仁慈,你只要把這些年貪墨的銀子都給吐出來,陛下或許會留你一個全尸。”
魏忠賢眼皮挑了冇挑,突然怪笑起來,牽動了傷口,不停地咳嗽。
“全尸?王承恩,咱們這號人還有嗎?”
“你?來人!給咱家看好了,千萬別讓他死了!”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
天還沒亮,新任刑部尚書喬允升就帶領著三千人馬,到了東廠詔獄,將魏忠賢提了出來,和他一起提出來的還有干兒子李朝欽,侄子魏良卿,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等等,一共二十幾位閹黨的成員,全都被塞進了囚車。
就在昨天晚上,崇禎已經下令將客氏,還有她的手下都抓起來,在御花御專門開辟一處刑場,客氏已經在魏忠賢的前面享受到了千刀萬剮的滋味…
經過昨天一夜,魏忠賢早就想明白了,無非是個死,怎么也不能弱了九千歲的名頭!
“咱家餓了,咱家要吃飯!”
牢頭兒破口大罵:“叫嚷什么?昨天不是吃了斷頭飯嗎?”
“呸,昨天吃的都變成糞了,咱家現在就要吃!”
魏忠賢畢竟不是尋常人,再說了也沒人愿意和死鬼觸霉頭,忍不住就去請示喬允升。
“還想吃飯,做夢吧!去,把魏忠賢的嘴用馬糞堵上,立刻啟程。”
“是!”
牢頭只能照辦,不多一會兒,魏忠賢嘴里塞滿了馬糞,裝在囚車之中,出了獄神廟,兩旁道路上全都是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緊握著明刀寶劍,器宇軒昂,殺氣騰空。
在士兵的外面是無數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翹首以盼。
當看到牌子上面出現了魏忠賢三個字,頓時就沸騰了,這個名字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或許只有換成張恪,老百姓才會更加瘋狂。
“快看,那個就是老閹狗魏忠賢!”
“沒錯,看見沒有,都沒有胡子,正是太監。”
“就這個德行,還想當皇帝,得了失心瘋了!”
老百姓議論的聲音就像是魔咒一般,在耳邊響起,魏忠賢真想爭辯幾句,可是喉冇嚨里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路邊扔來臭雞蛋,爛菜葉,甚至有屎尿,等到了西市,魏忠賢是徹底遺臭萬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