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您見那幫人干什么啊?”毛一鷺吃驚的問道,心說這位國公爺不是怕了吧,要和東南大族妥協,要是沒了義州兵做靠山,他這個巡撫大人可就完蛋了,搞不好亂民都能沖到他的府邸,讓他當了李公公第二!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江南,總要和江南的真正主人見見面,燒香沒拜到正神,本爵豈不是很沒面子。”
要是見了,你會更沒面子!
現在東南的那幫人誰提起來張恪不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咽了,誰讓張恪有好幾千虎狼之師保護著,有駐兵劉家堡,有水師保護,像暗算他,簡直勢必登天還難!
“國公爺,恕下官直言,您還是別見了。”
“為什么,難道本爵不夠資格嗎?”
“這個…國公爺,您老到了蘇州,已經把周順昌等人抓起來了,蘇州的民變也壓下去了。下官正在加緊調查,我琢磨著只要再抓幾十個,湊一百顆人頭,加上蘇州知府寇慎等人,足以給上面交代,朝廷的體面也就維護住了。要是再繼續調查下去,只怕牽連太大,東南的大族也不是吃干飯的。”
毛一鷺仗著膽子說道:“國公爺,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東南大族都是幾百年的世家,比如太倉王家、華亭徐家,無錫的高家…都是幾代為官,甚至出了部堂,乃至大學士的高官。在東南士林一呼百應,威望無與倫比。您,您還是不要得罪他們!”
張恪哂笑道:“毛中丞。你的意思要適可而止,殺幾個小官,斬幾個草民,事情就過去了?本爵問你,蘇州之亂的起因是什么?”
“是,是司禮監派遣稅監和礦監,蘇杭織造李實李公公在征稅期間。遭遇暴民,被嚇得瘋了…”
“哈哈哈哈。虧你還知道,朝廷可曾下令,要撤回稅監礦監。”
毛一鷺為難地說道:“國公爺,這個自然沒有。只是,只是蘇州這么一鬧,恐怕稅監也沒人敢干了!朝廷好多政策都是不了了之的,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對策嗎,歷來都是如此…”
“毛中丞,你真該慶幸。”
毛一鷺傻傻問道:“慶幸什么?”
“慶幸你沒有在軍中,就沖你的辦事態度,本爵早就砍了你的腦袋!”
此話一出。毛一鷺的脖子直冒涼風,額頭出了一層汗珠。
“國公爺,卑職無能。請國公責罰!”
“不是無能,是你手上的實力太弱,不敢和那些地頭蛇叫板!”
理解萬歲,毛一鷺差點哭了出來。
“國公爺一語道破天機,卑職雖然是封疆大吏,可是不過是區區三品官而已。如何同大學士。六部尚書對抗,哪怕是致仕的也不行。再說了南京還有六部。卑職頭上一堆婆婆,受氣的小媳婦兒難做啊!"
毛一鷺說著說著,眼中竟然流出了傷心淚。
作為應天巡撫,他調不動軍隊,因為南京有兵部尚書,他指揮不過地方官,因為地方官都聽大戶的,得罪了上頭,最多罷官,可是得罪了大戶,后半輩子就別想好過!
“國公爺,有您給卑職撐腰,卑職自然誰都不怕,只是還請國公爺知己知彼,東南的大族不是輕易屈服的。他們硬的不行,就會來軟的,玩陰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您可千萬要心里有數啊!”
說白了毛一鷺還是不相信張恪有本事和東南大族掰手腕。何止毛一鷺,其他人也不看好張恪,畢竟除了太祖爺和成祖爺,歷代大明皇帝面對著東南士紳集團都束手無策。
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張恪能做到嗎?
其實在山東的時候,張恪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成功引爆了東林黨和閹黨的斗爭,接下來雙方廝殺沒有兩三年時間,不會告一段落,趁著這個時間段,遼東正好能快速發展,成長為誰也撼動不了的參天大樹。
可是魏忠賢派王體乾前來,張恪發現一個絕佳的時機擺在面前。大明財政之所以困頓,就是因為無法向肥的流油的工商業征稅。
不過征稅就等于從別人身上割肉,難度之大,絕對超乎想象。
眼下正好打著魏忠賢的旗號,把征稅落實了。要罵就罵老魏,反正九千歲做得壞事夠多了,也不怕這一樁!
至于張恪,正好躲在后面撈取暴利,把觸角伸到富庶的江南…
愿望是美好的,可是東南大族根深蒂固,勢力龐大,沒有十足的把握,和他們斗,就算強如張恪,也會灰頭土臉。
但是正所謂堡壘都是從內部破裂的,張恪手上不光有強大的義州兵,還有包士卿這樣的東南大家,而且半年多之前,遼東銀行開到了江南,銀元剛一推出就受到了熱捧。東南的商業發展是遼東的無數倍,幾乎每個人都垂涎銀元暴利。
知己知彼,還有談判的籌碼,也有強悍的軍隊,一手胡蘿卜,一手大棒,這就是張恪和東南大族叫陣的本錢!
“毛中丞,拿著我的名帖去請東南各家,讓他們派代表到天妃宮赴宴。請來多少都無所謂,告訴他們,愿意來可以商量稅賦的事情,要是不來,本爵立刻派兵前去征稅,后果自負!”
我看是你后果自負吧!
毛一鷺不以為然地想到,可是張恪心意堅決,他哪敢反對,更何況要是讓那些大族丟了面子,也是好事情,他急匆匆前去安排了。
蘇州府,包府。
正廳之上,包有丁巍然端坐,左邊坐著四五個衣著華麗商人模樣的家伙。在右手邊坐著包士卿,他剛從山東趕回來,一身風塵。不過氣勢不減,和對面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絲毫不讓步。
左邊第一位的胖大中年人冷笑道:“聽聞你們包家和張恪過從甚密,生意做得很大?”
“沒錯!”包士卿坦然一笑:“高貴方,你們也想參加嗎,在下一定幫著引薦。國公爺向來寬洪大量,有錢一起賺。豈不是更好!”
“呸!”
高貴方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包公子。我們前來,就是把話說清楚,張恪殺了我們的人,和我們過不去。你們包家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和張恪一條道跑到黑,你們在江南的產業就別想維持!要么就和我們站在一起,停止給劉家堡送糧食,送蔬菜,切斷供給,讓張恪撐不下去,乖乖滾回遼東!”
高貴方是右都御史高攀龍的堂兄,代表著高家,其他幾個人有代表王家的。有代表葉家,還有代表徐家,全都一起開口了。
“包公子。站在我們這邊,沒有你的虧吃,我們可以讓出一些絲綢份額,補足你們在遼東的損失。”
包有丁一聽這話,偷眼看看包士卿。
這兩年包家快速膨脹,包士卿當然是第一功臣。大事情都是他說了算。可是和東南大族鬧翻,那可是關系生死的大事。包有丁不能不慎重。
“士卿,你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叔父,真要問我的意思?那就是吃誰的飯向著誰!”包士卿輕蔑地看著對方,笑道:“諸位,我高家壟斷了一半的呢絨貿易,每年獲利百萬兩。賺了錢,拿到日本換成黃金,再到江南出售,換成白銀。一年往返兩次,一百萬兩的利潤就變成二百萬兩,甚至三百萬兩!”
對面幾個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知道包家很能撈錢,可是沒想到,竟然賺到了這個程度!根本不是做生意,是在搶錢啊!
包士卿滿不在乎地說道:“羨慕嗎?別看你們買通了多少部堂高官,他們都幫不上忙!能賣點茶葉、絲綢,就覺著滿足了?你們就是坐井觀天的青蛙!”
“你才是青蛙!”
高貴方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包有丁說道:“包兄,你的侄子如此無禮,難道就不管管嗎?”
包有丁臉沉了下來,嗔怪地說道:“士卿,這幾位都是貴客,不可慢待。”
“叔父,恕侄子直言,他們根本就是喪門星!世道已經變了,海洋才是真正財富的來源,朝廷不懂,你們是不愿意懂,可是事實早晚會面對你們。要是把握不住時機,誰也幫不了…"
“閉嘴!”
高貴方實在是受不了了,被一個小輩指著鼻子痛罵,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差點把他氣昏過去。
“你們高家有種,咱們走著瞧!”
“嘿嘿,小爺坐著看!”
請帖送出去十天,天妃宮里擺上了五桌上等魚翅宴,可是卻沒有一個客人前來。張恪坐在中間,左邊是沈青煙,右邊是方蕓卿。
兩個大美女不時偷眼看張恪,生怕這位國公爺氣得摔桌子。
沈青煙是來江南采購藥材的,正好趕上張恪來了江南。她滿心火熱,前來看情郎,沒想到竟然碰上了這么個時候。
“俗話說將軍額前跑開馬,宰相肚里能撐船。張大國公心胸寬闊,不會在乎的!”
方蕓卿笑靨如花,附和道:“沒錯,國公爺,他們不來是他們愚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臨近中午時分,巡撫毛一鷺,還有包士卿都來了,包士卿還帶了五六個中等商人,他們本來是上不得臺面的。可是大家族都不來,不得不拉來湊數。
可是就算如此,所有人加起來,一桌都不滿。毛一鷺都覺得臉蛋火辣辣的,偷眼看去,發現張恪竟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所有站崗守門的弟兄們,全都過來,坐下!這么好的菜不能浪費了!”張恪端起酒杯,仰天大笑起來,眾人毛骨悚然,國公爺別是瘋了吧!
“弟兄們,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家伙跟著我干了這一杯!從蘇州開始,立刻查稅,誰敢阻攔,殺無赦!”
國公一怒,殺人如麻,包士卿不由得替那幫人默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