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一片寂靜。
誰也不曾預料到,原來這個看起來身形瘦弱的人類少年,早在臨川城的時候,早在其還只是一介小小文生的時候,便已經做出了驚圣之詞!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原來當初《文以載道》發榜的時候,蘇文并不是三登榜單,而是四度上榜!
榜首之作,同樣來自蘇文,名曰:《青玉案》!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首《青玉案》對蘇文的意義,比《登高》還要深遠。
正是因為他于春熙文會中適逢其會寫了這首驚圣之詞,才能夠與史圣司馬遷結識,才能夠在之后《文以載道》發榜的時候為自己爭得一張最逆天的保命符!
可惜這個時候的蘇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他的心神早已沉浸在了一種玄妙的境界之中,其身上所隱隱浮上的那層清光似乎意味著,此時的他已經進入了可遇而不可求的悟道之境!
悟道三重境,每一重境界并沒有強弱之分,但無疑皆是大機緣。
如果這個時候百草院小師妹葉瑤依在這里的話,或許能夠認出,此時蘇文的狀態與當初獸冢當中李白所呈現的如出一轍。
悟道二重境,心無旁騖!
所以蘇文還不知道,原來小和尚皓馬竟然是史圣司馬遷,原來自己當初所寫的那首《青玉案》竟然是驚圣之詞。
他更不知道,這一番事實。給在場的人們帶去了多大的震撼。
即便連那位擁有著魔族最尊貴血脈的年輕殿下,此時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驚駭之意。
沐夕忍不住自嘲一笑。暗想當初在春熙樓的時候,自己竟然還妄圖挑戰蘇文,如今看來,是何等的可笑。
如果放在以前,或許這位衛國大小姐還不免心中會有些低沉,但如今卻只是感到無比的驕傲。
果然,不愧為自己看上的男人!
另外一邊。作為妖族三公主,五條非但沒有因為蘇文的驚才艷艷而心生警惕,反而臉上帶著微笑。對重傷的阿二調侃道:“如今,你可服氣了?”
阿二的身體比起一開始已經縮小了不少,除了還擁有作為妖族人的神智之外,渾身上下看起來已經與一只普通的鼠妖無異了。此時的他渾身淌著碧綠色鮮血。眼看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卻還是勉強撐起了一絲苦笑。
“阿二,服了。”
紫曦如今雙臂盡斷,所以只能老老實實地躺在禹墨懷中,眨著眼睛,疑聲道:“史圣大人,說的是什么意思?”
禹墨沒有回答她,而是眼中悄然閃過了一絲落寞。隨即才露出了笑容,說道:“等那小子醒過來之后不知道會多神氣呢。不過這也間接說明了我果然是目光如炬,眼光毒辣啊,而且說到底,那家伙也還只是詩詞了得而已,若是再跟我來下盤棋,還不是…咳咳咳…”
禹墨的這番話還沒有說完,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片片血花灑落,看起來觸目驚心。
紫曦見狀,頓時外厲內荏地道:“你還是別說話了,老實呆著!”
禹墨沒有爭辯,也沒有力氣再跟紫曦吵鬧,只能依言止了聲,沉默著將紫曦的腦袋朝自己的胸口又挪了挪,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柳施施的舞步早就在司馬遷出現的那一刻就停下了,此時聽得原來蘇文的那首《青玉案》竟是驚圣,頓時輕輕嘆了一口氣,默默退了回去。
當日在春熙樓的時候,她已意識到蘇文此作的不凡之處,卻沒想到,她還是低估了蘇文。
然而,在這一片死寂當中,卻有一聲厲吼姍姍來遲,就如同在天邊突然炸開了一道驚雷。
“司馬小兒!”
司馬遷聽得這聲熟悉的吼叫聲,忍不住轉過頭,笑著嘆道:“沒想到我困了你百年光陰,最后還是被你逃脫出來了。”
此言一出,只見那原本在吸食著小黑精血的饕餮渾身毛發全都立了起來,悍然放棄了嘴邊的美食,猛地超司馬遷掠去。
下一刻,一顆偌大的頭顱出現在半空之上,其形似狼,圓眼吊睛,看起來兇戾無比。
正是,饕餮真身!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對饕餮來說,司馬遷已經不僅僅是仇人那么簡單了,而是敵寇!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讓其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饕餮非常直接地掠到了司馬遷的身前,張開了大嘴,便朝著司馬遷的頭顱咬了上去!
然而,以史圣不朽之境,又豈是小小饕餮能破的?
“咔!”
下一刻,饕餮非但沒能咬到司馬遷,反而被紫金光輝直接崩掉了一顆利齒。
“一百年了,你還是這么不長記性…”
司馬遷微微一嘆,隨即揮了揮手,頓時將饕餮甩出去數十丈之遠,就像是踢開了一只癩皮狗那般簡單。
饕餮被稱為魔族圣獸,但它畢竟不是圣階,而這,便是它與圣階之間的差距!
而且別忘了,司馬遷為了獲得永生之力,于百年前就犧牲了其全部的攻擊手段,如果換成了其他圣者親臨,或許饕餮已經死了。
解決了饕餮那毫無意義的復仇行動,司馬遷眼中的笑意,終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最遠方那位少女的身上。
當日司馬遷以皓馬為化名,第一次走出星云走廊,來到黃鶴樓外的時候,就發現了那位曾化名為驚蟄的少女。
但當時他以為,她不是她。
畢竟百年光陰已逝,除了司馬遷能夠保持童顏不變之外,其余即便是圣者。也不可能在百年間不留下絲毫的歲月痕跡,所以司馬遷只當是自己認錯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她就是她。
司馬遷不知道對方是如何保持容顏不改的,但她既然出現在了這里,與蒲牢、饕餮同在,那么,她就當然是,也只能是昔年的那位魔族圣女。
他曾于一片幽暗中枯等她四十五載,但他一直沒有等到她。
他曾于臨別之時留書所言“我來找你了”。但他始終沒能找到她。
他曾與她在魔都城破之日并肩共戰,歸隱避世,卻不曾想。再見之時,兩人卻已形同陌路,敵對相向。
相比于黃鶴樓中的魔族三人、那個叫沈木的花道少年,甚至于蘇文一行六人。外加上阿大阿二。他竟然是最后才認出她的人,也是最后才找到她的人。
似乎在這百年之間,他錯過了太多,即便在黃鶴樓的這半月之期,他也錯過了很多。
在很多時候,一次錯過,便是永遠。
便如兩人初見之時那般,淺夏臉上滿是平靜。而司馬遷笑意盎然。
但是在這一刻,司馬遷眼中的笑容卻顯得有些苦澀。他輕輕抿了抿嘴唇,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只剩下了那四個字。
“好久不見。”
淺夏并沒有因為司馬遷的出現而有絲毫的驚慌,甚至于其臉上根本沒有半點動容,因為她早就在黃鶴樓外認出了他,也猜到了他或許會來到雷池之中。
只是,當時他已認不得她,而今日他來到這里,也不是追隨著自己的腳步而至。
讓淺夏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司馬遷竟然會出手保下那人類少年,但經過司馬遷的解釋,她也終于釋然,原來她心底一直所擔心的意外,落在了此處。
淡淡地點了點頭,淺夏輕啟朱唇,說道:“史圣大人,久違了。”
司馬遷手指微緊,正想要說些什么,卻發現有另外一道身影,攔住了自己的視線。
沈木走到了淺夏的身前,捏住她的衣角,將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說起來,我老師也是一位圣者,不過我從來沒有與他老人家交過手,所以今天能夠在這里見得大人,學生頗為榮幸,卻是不知,世人皆傳您于人世全無敵,可否屬實?”
說完,于沈木的手掌心中,突然盛開了一朵嬌艷的鳶尾花,他看著司馬遷身上的紫金才輝,神色肅然:“若史圣大人意欲賜教,沈木定舍命相陪!”
一時之間,司馬遷眼中一陣恍惚,他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這一qiē都宛如一道輪回,卻在不知不覺中,他從沈木所在的位置,走到了這里。
唯一不同的,是在沈木的背后,淺夏于唇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還記得,當初蘇文在魔族遺藏的甬道中,所看到司馬遷所畫的那四十五幅壁畫,其中的每一幅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便是淺夏。
在壁畫上,少女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看起來只是在靜靜發呆,有的輕輕蹙眉,淡面愁容,有的在嬌嗔之余,還帶了點點威嚴,有的看起來肅穆神圣,仿佛是在朝拜不知明的神靈,但最多的,還是一臉平靜。
但偏偏,沒有微笑。
那是因為司馬遷鮮有見到淺夏的笑容,所以他一度以為,淺夏是一個不太愛笑的少女,如今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
此時司馬遷看著淺夏那情不自禁的微笑,突然間釋然了。
所以他輕輕搖了搖頭,笑道:“我的立場從未改變,只是承之一諾,必須在今日盡力保住蘇文一條命,如果你們能夠攻破我的不朽領域,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