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殺了子桑,殺得輕描淡寫,殺得毫無顧忌,這與當日他放過婁止并不一樣。
婁止雖然是州考之時衛國蒼州府的榜首,但是對蘇文來說,婁止并沒有太大威脅,就算活下來也不可能對自己造成什么麻煩,而且當時有書院教習監督,他也不可能真的下死手。
但是對于子桑,便在蘇文出手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注定了她的死亡。
相比起婁止,子桑不論是在實力上,還是在天瀾書院的地位上,都已經足夠在之后給蘇文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了,既然如此,便絕對留她不得!
而且最關鍵的是,此處并沒有天瀾書院的教習。
對此,蘇文早就了然如胸。
因為他已經知道,沐夕、子桑和歐陽克三人之所以會聚集在此,是為了尋找魔族遺藏,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們又怎么會讓書院教習跟隨?
沒見沐夕的身邊也沒有寧樂院的其他三名學生嗎?
所以蘇文斷定,他們三人一定是用某種方法逃脫了各自書院的教習或者院士的視線,卻不想,此舉反而讓蘇文對子桑的殺意更無忌憚!
良久之后,沐夕終于緩緩開口道:“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蘇文笑了笑,站起身來,慢慢朝回走去,而歐陽克也輕輕嘆道:“真不知道該說蘇公子魯莽還是決絕,竟然真的敢動手殺人。”
蘇文回頭看向歐陽克,笑道:“我可沒有殺她,因為我明明看到,是歐陽公子為了獨吞魔族遺藏,而與子桑起了沖突,從而暴起殺人,世人皆知我只是有詩詞之才而已,殺人這種事情,我可干不出來,況且對方可是天瀾書院的不世天才呢。”
言罷。沐夕眼底的凝重之色終于變淡了一些,一絲淺笑從她的嘴角劃開。
而歐陽克,卻是面色一緊,冷聲道:“蘇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蘇文搖搖頭:“沒什么意思。只是為了防止以后若是有人潑我臟水的時候,我能有所反駁罷了,歐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蘇文很清楚,知道他殺了子桑的人,只有在場的這幾個。如此,事情便有意思了。
先拋開沐夕不說,起碼蘇文敢肯定,歐陽克是絕不可能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因為這么做只會給他自己惹來麻煩,而不會對蘇文造成絲毫傷害!
四人同時在場的情況之下,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子桑竟然是死在蘇文之手?
相比起來,歐陽克和沐夕的嫌疑顯然要更重一些!
所以說,蘇文之所以敢向子桑動手。絕不是魯莽之舉,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他甚至已經在動手之前,便已經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唯一的不確定因素,便在于他到底能不能將子桑一擊斃命。
幸好,他做到了。
歐陽克聞言,終于明白了蘇文的意思,心底驟然浮出濃厚的忌憚之意,他終于明白。為何沐夕對此人推崇備至,也知道,蘇文先前所說他殺了盛夏之事,絕不是無的放矢!
還不等歐陽克回過神來。蘇文卻又笑道:“現在麻煩已經解決了,我想,我們可以出發尋找魔族遺藏了吧。”
歐陽克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其畢竟出自圣道世家,閱歷和見識絕非常人所比,所以他很快接受了這一現實。只是淡淡開口道:“便如蘇公子所言,子桑最大的價值,便在于她知道魔族遺藏的位置,如今此事已經不再是秘密,那么,我們自然可以出發了。”
蘇文點點頭,復又看向沐夕。
沐夕的答案卻更加簡潔,她只是輕輕一笑:“當然。”
對于子桑的死,沐夕是最為淡然的一個,此番子桑和歐陽克找上門來,無非是看中她琴道的輔助之力,然而,這也恰恰是沐夕最為放心不下的原因。
畢竟對方兩人聯手,一旦在發現魔族遺藏之后想要兔死狗烹,沐夕根本無半分勝算,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的身邊有了蘇文,而對方,則失去了子桑,情勢已經發生了極大的逆轉!
現在頭疼的,輪到了歐陽克。
歐陽克的確心中郁結,他沒有想到,蘇文的實力竟然如此之強,幾乎能夠在瞬息之間秒殺子桑,雖然自己對于此人的手段均有應對之策,可是若再加上一個沐夕,便完全不同了。
但在匆忙之間,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替代子桑的伙伴,如果他不與蘇文和沐夕同行的話,便更沒有可能找到魔族遺藏,如此一來,三人結伴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時至此刻,歐陽克甚至有些隱隱后悔,自己先前不應該有所猶豫,而對于子桑之死毫無作為。
可惜,他的后悔始終還是晚了。
既然三人達成了共識,蘇文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輕輕誦文,將子桑的尸體完全掩埋于泥地當中,徹底毀尸滅跡。
只可惜的是,子桑身上最寶貴的東西,翡翠之葉,已經無法再使用了,而且其身上大多數文寶都是身具花位之人才能使用的,對于蘇文來說,價值不大,如果用來交換或者販賣,又不免會惹來麻煩,索性蘇文便將其一并埋了,永絕后患。
做完了善后的工作,三人終于開始朝著迷失沼澤的深處進發,或許對于蘇文來說,此次試煉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你身上的戾氣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之重?”沐夕走在蘇文身邊,聲音中充滿了疑惑。
只是因為幾句嘲諷便悍然出手將對方擊殺,在沐夕的印象當中,蘇文并不是這樣的人,甚至于在蘇文用短劍扎進子桑心口的時候,便連她也感覺到了一些寒意,但是她并不知道,導致蘇文這番變化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對此,蘇文也是微微一愣,都說旁觀者清,在這一刻,蘇文終于心生警惕,卻不是對沐夕,而是對自己。
但是他并沒有將這種警惕呈現出來,而是淡然笑道:“或許是因為這幾日與妖獸廝殺的原因吧。”
沐夕皺了皺眉頭,并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轉而說道:“雖然你可能覺得用這樣的手段對敵無可厚非,但是在很多時候,卻沒有必要如此沖動。”
頓了頓,沐夕接著說道:“便像這一次,想要讓子桑服軟的辦法很多,你完全不用選擇最沒有后路的一種,如果你沒有殺掉她的話,此行我們將會更加輕松一些,畢竟她手中的翡翠之葉你也看到了,若是遇到對付不了的妖獸,那將是我們最后保命的底牌。”
蘇文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在動手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們是要去尋找魔族遺藏,當然不會有什么顧忌。”
沐夕搖搖頭:“如果這么來說的話,那么你之所行便顯得更加魯莽了一些,因為你連我們要去干什么都不知道,單憑自己一人的判斷,就如此草率地做出了決定。”
“暫時的忍耐并不關乎尊嚴,而關乎更大的利益,即便在我們找到魔族遺藏之后,你再與她解決私人恩怨,也比你直接將其殺掉要更加聰明。”
“如果是放在以前,以我認識的那個蘇文,是絕不會這么做的,所以我總覺得,你身上一定發生了一些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變化。”
沐夕的分析很客觀,也很獨到,竟然一時之間讓蘇文無可辯駁,于是他徹底沉默了下來,然后皺著眉頭,思考著沐夕的這番話。
不可否認的是,蘇文這次的舉動是有些草率了,正如沐夕所說,這并不符合他以往的心性,可是,這是為什么?
難道是因為在獸冢中的遭遇?還是因為梁山的失蹤?還是因為盛夏的襲殺?亦或是自己以為胖子即將死去的絕望?
蘇文找不到答案,或者說,他所能想到的每一種可能,都非常牽強,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搖了搖頭,蘇文將這一絲疑惑壓進了心底,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等回到書院之后,我問問老師吧,現在我們還是將注意力放在眼前。”
沐夕點點頭,然后朝著側后方投去了一絲目光,輕聲道:“眼前最大的麻煩,就是這個歐陽克。”
不用沐夕提醒,蘇文也可以察覺到,歐陽克對于他們二人有著強烈的不信任感,這當然得益于蘇文先前的手段,但是兩人卻又必須要依靠歐陽克的能力,否則他們二人想要深入迷失沼澤將會顯得困難重重。
“看來,我之前的確有些莽撞了。”蘇文暗暗嘆了一口氣,正想要說些什么,卻猛地發現前方有一道白影輕輕閃過。
“誰!”
在如此敏感時期,三人之間的隔閡還沒有徹底消除,突然于林間偶遇他人,立刻讓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下一刻,一個看似有些懶洋洋的中年男子閃身走了出來,手中羽扇輕輕搖曳,看著蘇文,微微笑道:“我想,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蘇文神色微凜,這不是當日在文市上遇到的那個白衣攤主嗎!